01 她的“jiejie”

    林攸宁没能在书房里找到文苒。她稍微想了一下，就朝着花园找过去了。

    今天是周末，但文苒一直都不太会出门，所以她一般不是在卧室就是在书房，如果不是这两个地方，那就一定是花园了。

    现在是下午，窗外的阳光温和而明媚，气温和湿度都让人感觉很舒服，文苒应该会去晒太阳。

    林攸宁甚至想象得出文苒坐在庭院中的小亭子的边缘，倚着柱子，惬意地伸展身体的样子。当然，文苒平时话很少，几乎不会发出什么声音，所以就算她在舒服地伸懒腰，也一定会是安安静静的吧。

    穿过回廊之后，林攸宁一眼就在中式庭院的一角发现了文苒。文苒喜欢白色，今天也穿着白色的裙子。她闭着眼睛半倚亭柱，沐浴着柔和而温暖的阳光，看上去温柔又平和。

    她看上去很是惬意，明明周围只有她一个人，她的嘴角却微微地翘起来了。

    从林攸宁的角度看来，这无疑是非常赏心悦目的画面。她忍不住多看了一阵，文苒黑色的长发披散着，衬在白色的裙子上，显得格外好看，林攸宁真想用手去碰一碰。

    她不由自主地慢慢走近，在她接近亭子的时候，她就闻到了某种清新的木香。文苒虽然是Omega，但她的信息素很少见地不带甜味，有些特别。

    对于林攸宁来说，这是清新、神秘而令人沉迷的气味。每次接近文苒，她都会有一种奇妙的心动感，心跳也会莫名其妙地就变得很快。这种感觉已经持续好几年了，她知道这是必须要处理的问题，也为此苦恼过很久，但直到今天，她也无法控制自己身体自然的反应。

    气味越来越近，林攸宁又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一点、再多闻一闻。她似乎又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呼吸因紧张和心底突然翻涌起来的热潮变得有些凌乱，她已经离毫无防备Omega越来越近，越来越……

    “jiejie。”她强迫自己发出声音，面前像是睡着了的Omega猛地惊醒过来：“啊。”文苒难得地发出了短暂的惊叹声，她看着已经走到她身边的林攸宁，显得惊讶又紧张：“哦，攸宁。”

    她们之间有一瞬间的沉默，几秒钟之后，文苒就像是刻意不想让气氛冷下来一样，微笑着问：“今天天气很好，你也是来晒太阳的吗？”

    不，我是来找你的。

    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找你。

    林攸宁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这似乎可以算是一种习惯了，她在看不到文苒的时候就下意识地想要确认文苒在哪里，要亲眼看见她才放心。她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像小时候一样一直黏着文苒的话，连她自己都会感到害臊，何况……

    林攸宁没有回答问题，她沉默着在文苒身边坐下来，发现对方的身体僵了一下。文苒迅速地朝着另一边瞥了一眼，像是想要朝着旁边挪一点。

    庭院一向是宁静的，甚至显得有几分冷清，坐在这里，只听得到流水的声音和间或传来的遥远鸟鸣。

    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但文苒仍想着要和林攸宁保持距离，这令林攸宁感到不快又沮丧。

    她很清楚这是为什么，文苒对她的态度，从两年前，林攸宁和林梓瑜分化的那一天开始，就逐渐变了。

    文苒不是她的亲jiejie，林攸宁的双胞胎jiejie名叫林梓瑜，而文苒正是和jiejie从小订下婚约的未婚妻。

    从小时候开始，林攸宁就对这件事感到非常困惑。家里突然多了一个新的成员，林攸宁需要叫她jiejie，并且，以后这个新jiejie会和jiejie结婚。

    这很奇怪，因为，林攸宁和林梓瑜都是在文苒来到家里的那一天才认识她的。在那之前，林梓瑜和文苒一面都没有见过，而在十年后的今天，林梓瑜也很明显没有喜欢上文苒。

    但直到现在，所有人都还是认为，林梓瑜和文苒应该结婚，而她们二人也没有谁表达过对婚约的反感。

    成年人当然会有很多现实方面的考量，更不要提婚约背后利益关系的牵扯。但这依旧让林攸宁莫名地感到焦躁和恼怒。

    她应该并没有对自己未来的嫂子产生了什么异样的情愫，或许她只是单纯地觉得，没有感情的两个人，只是因为长辈定下的婚约就要绑在一起一辈子，也太无趣、太悲惨了。

    她们两个也很无聊，林攸宁知道她们想好好相处，但她们始终都无法建立比朋友更加亲密的关系。今年林攸宁和林梓瑜都二十岁了，过了二十岁，jiejie和文苒什么时候真正结婚都不奇怪，但她们直到现在都还是几乎不会共同行动，包括今天这种大家都难得没什么事的休息日。

    环顾四周之后，林攸宁提出了理所当然的问题：“你没有和jiejie在一起吗？”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很明显，文苒又是一个人跑来晒太阳的。

    果不其然，文苒低下了头：“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她去哪里你都不知道吗？”林攸宁决定把惹人厌的角色扮演到底，她装出惊讶的样子，故意戳着文苒的痛处：“也没有打电话或者发信息吗？”

    文苒沉默着，没有说话。

    住在这个家里的人，甚至包括佣人们，大概都能轻易地看得出，林梓瑜不喜欢文苒。那不是什么刻骨的痛恨或是嫌恶，林梓瑜只是在大多数场合都把文苒当做空气，对这个Omega的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

    林攸宁从小就知道，文苒是jiejie的跟屁虫，jiejie到哪里，文苒就跟到哪里。

    显然，林梓瑜并没有被文苒的“痴情”所感化，至少上个星期，她还在四周无人的时候，毫不留情地甩开了文苒试图牵上来的手。

    林攸宁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那时的文苒，难得地露出了难过的表情。Omega在原地默默地停下脚步，似乎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林梓瑜没有理她，甩下她独自离开了。

    她们应该没有吵架，林攸宁想着，又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很了解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了，文苒试图好好地扮演未婚妻的角色，但林梓瑜从不买账。连表面的和平都无法维持，她们要是真的结婚，真不知道事情会如何收场。林攸宁也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林梓瑜也没有表达过想要取消婚约的想法。

    “你也不是非要……”林攸宁瞥着她，轻声嘀咕着，但她姑且还是知道自己不该把话说全。

    林梓瑜最近有喜欢的人了，这一点，文苒和她都知道。在通过蛛丝马迹察觉到这件事的时候，文苒有什么感觉，又是怎么想的呢？她会觉得林梓瑜是背叛了她吗？林攸宁对文苒的心理活动很感兴趣，但对方显然不会把自己心里想的全部倒出来给她看。

    花园里静悄悄的，林攸宁只听得到鸟鸣声。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文苒，对方就像漂亮的雕塑一般，坐姿端正地望着远处，一言不发。

    文苒总是这样在花园里静坐，林攸宁一直很好奇，她是在等待着什么吗，还是说，只是觉得房间太闷了，单纯地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上次你推荐的书，我看完了。”在她身旁坐了一阵，林攸宁不知为何开始感到有点焦虑，她试图打破这份安静祥和的沉默：“感觉很不错，还有没有别的推荐呢？”

    “啊，有的。”文苒愣了一下，立刻把手机拿出来，把自己的书单截图发给林攸宁：“这本《我的晨间之月》也不错，故事很精彩。”

    她们就这样在花园里聊了一阵最近流行的小说，气氛轻松又愉快。林攸宁总感觉自己已经好久都没有这样和文苒聊天了。她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感情早就已经像是家人一样，但自从高中时jiejie分化成Alpha，文苒分化成Omega之后，林攸宁就被文苒刻意地疏远了。

    大家都觉得，双胞胎一定会分化成同一种性别，而住在同一屋檐下的Omega要是和Alpha走得太近，自然会产生不好听的传言。对于文苒而言，这样做大概也是明智的选择。至于林攸宁的感受，又有谁会在意呢？

    下午这段短暂而悠闲的时光照亮了林攸宁的一整天。文苒在聊起自己喜欢的书时，总是眼睛发亮，这时的她的神情总是那么令人着迷。林攸宁在入睡之前都还想着她，想着下午和她说话时的情景。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几乎有一点想笑。

    她知道文苒是怎么想的，但她还是想继续和她相处。她自己都觉得这样很可笑，但她现在也还想再像小时候一样，叫着文苒“jiejie”，和温柔亲切的“jiejie”相处。虽然林攸宁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但她偶尔也会想，如果文苒不是jiejie的未婚妻就好了。文苒其实比她们要小几个月呢，因为mama说按照规矩就是该叫“jiejie”，所以当年十岁的林攸宁接受了。现在想来，可真是没有道理。

    困意袭来的时候，林攸宁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在nongnong的睡意中挣扎着摸索手机，打开自己常用的阅读软件，在商城搜索了文苒给她推荐的那几本书，一一加入购物车，再付款下载……做完这些，看到“下载开始”的文字跳出来，林攸宁才松了一口气。她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又开始想着文苒了。

    如果能告诉她就好了……但是，这又是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真是让人烦心。

    现在才刚刚放暑假，接下来的假期，她能和文苒好好相处，重新建立像之前那样的友好关系吗？

    她只有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但第二天早晨，敲响她房门的人无情地粉碎了这个一点都不奢侈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