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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砖依恋

    因沟通失误,我的浴室瓷砖被贴得一塌糊涂。其他倒也好说,只是墙壁连着地面仅用了一种红蓝白色花转,密密麻麻地排列起来,晃眼睛又瘆得慌。现在可好了,比起浴室,它显得更偏一张奇异的网,它会诱人进去,然后用甜蜜而危险的缓慢的速度收拢,就像一只捕蝇草。我不是没有想过换掉它,只是那样耗时费力得不偿失,不是还能凑合用吗?所以我假意和施工队大吵一架,收了五百块补偿,这事就此了结。但很快我就明白了一件事:我不该这样做。

    我习惯在睡前冲次澡,辛苦上班一整天,这项任务就肩负着洗去我整日疲累的责任,可一进卫生间,见到满墙晃眼的花砖我就后悔。真难看,这是我温馨新家唯一的污点,它害我的疲劳、不顺心和坏运气全都残留到下一天,日日堆叠,累积成一个庞然大物。这下好了,面对工作我力不从心,面对生活我毫无兴致,亲朋好友问到我的新家,我也不好意思提起。我的生活被这些丑东西毁了个彻彻底底,而我千篇一律、稳步向前的人生没有留下丝毫的缝隙,让我得以专门扯出精力清除掉这个意外发生的错误。对我而言唯一的方法,就是像消化食物那样把习惯它当成我与生俱来的本事。

    但结果是,我没能做到。数以百次失败的尝试已经动摇了我的自信心,简直匪夷所思,这怎么可能呢?我所要做的不过只是忽视它而已。可当我踏入浴室,那些丑陋的方块就不由分说地充胀在我的视线里,它聒噪的颜色渗进我的毛孔、血管,通达五脏六腑。这并不完全是我的心理作用,因为我深切地感觉到我的身体正因此显现出确实的负面反应,最明显的当然是眼睛,它被这些乱七八糟的颜色糟践久了,已经会条件反射地产生一种,类似痛哭平息后的第二天,眼球里那丢人现眼的酸胀感;再者是喉咙,与听不懂人话的弱智(例如一手造就这间浴室的施工队)沟通时,喉咙口会汇聚的以愤怒、无奈与数以万计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意象造就的那种梗塞感,正毫不讲理地在里头安家;最后则是最微妙,同时也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我的精神,我觉得这间浴室在溃解我的精神,我就要精神失常了,已经不止一次。这些瓷砖剥夺了我对视线的支配权,强迫我看着它,那些丑陋的、老土的、毫无美感的、密集排列的红蓝白,我觉得,我竟然觉得,而且深信不疑地认为它们具有不同的质感。红色细腻而温暖,蓝色滑嫩而冷漠,白色则具有一种丝绒的柔软触感,而我明知这在现实中是不可能的,而我竟然对触碰它们心生着撕心裂肺的渴望,我的yinjing充血,硬邦邦地顶着裤裆,我的内裤被性欲弄湿了,并且其冲动竟然来源于一片……一片丑陋的,聒噪的,恶心的,晃眼睛的破烂瓷砖!

    看看我狼狈的惨状,我只是想要洗个澡,完成每日必须履行的任务来结束一个本该完美的一天,但我的眼睛盯着失败的丑瓷砖,我的蠢jiba又在因这些丑瓷砖产生来历不明而匪夷所思的性欲,我的全身心都在为此燥热难耐,我的大脑本来应该要作为全场唯一理智清醒的存在,负起拉住这具身体蠢蠢欲动的兽性的责任,结果它却放弃质疑这一看就漏洞百出的现状,选择去相信我——一个百分之百完全正常的人类男性,对一堆瓷砖产生性欲是正常的事情?难以置信,不可理喻。我剥掉衣服,光溜溜地被瓷砖包围,我的毛孔发麻,我昂扬的yinjing兴奋地享受这一切,我窘迫地走过去,打开淋浴喷头,站在温度恰好的水流下,然后耻辱地用手摩擦yinjing。我的精神失常了。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在浴室里自慰了。它对瓷砖的渴望与日俱增。这甜蜜的,危险的,魅惑的瓷砖,今天它也在蛊惑我真正地触碰它。细腻而温暖的红色……它看起来就像用嘴唇构成的方块;嫩滑而冷漠的蓝色……它是完美的眼球与完美的神情;丝绒质感的柔软白色……它像皮肤上那层细小的绒毛又不尽如此,它不应该用人类所有的rou体形容,它的神秘是如此莫测,是如此恰到好处。我是多么想念它。我的精神失常了。

    在这里自慰的快感远胜于过去我曾进行过的任何一次zuoai,这种酣畅淋漓的刺激是无与伦比的,是现实世界无法比拟的,这是让我上瘾而三番四次进行这种可怜的性行为的最主要原因。射精后,我的神志就很快恢复正常,我的手里握着一根疲软的yinjing,这时候罪恶感,事实上更多的是对自我兽性的不齿,从心房里溢漏出来,混进流水中,渗过阴毛、睾丸、股沟,顺着腿流进瓷砖。我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做个了断,否则一天又一天,这种瘾已经从我身上找到了突破口,它将会在我体内堆积,总有一天我会真正失去神志。

    我决定在我清醒的时刻用现实戳破它的谎言,一块瓷砖不可能具有那种魅惑的质感,只要我能证明这一点,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会为此所困。那样简单,我只需要碰它一下。产生对我有利的结果是必然的,因为我再清楚不过这世上绝不可能存在这种瓷砖。我只需要碰它一下。我一只手捧着yinjing,另一只手升起,投出一个指头,距离瓷砖愈来愈近。尽管存在一些阻力,可是这并不难,我很快就碰到它了。

    我碰到的是白色的部分,又湿又凉,而且冷硬,完全就是一块普通的瓷砖。接着是蓝色的部分,意料之中与现实完全吻合。红色的部分,毫不意外也是一样的手感。我赢了,我证实了我的猜想,它的谎言在事实面前无处遁形,它的魅惑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一块普通到再普通不过,而且十分丑陋的瓷砖,怎么可能存在魅惑人的能力呢?

    可是我错了。我觉得心里好难过,一种巨大的悲凉、失落、失望、甚至被背叛感,从我的心里流出来。这回它是真的流出来了,没有给我任何准备的时间,它就从眼睛里流出来了,从鼻子里流出来了,从嘴里流出来了。我嚎啕大哭,自从上了小学我就再也没有这样像幼儿般嚎啕大哭过了,我哭得就像个吃不到母乳的饿扁了的小孩,眼泪鼻涕口水齐发,这是一种混合着无助、无措与绝望的接近本能的哭泣,大脑管不住的液体在身体里四处流窜一通后一股脑地从脸上的洞里喷出来,我哭得受不了了,抱着身体坐下去,屁股蛋碰到凉丝丝的瓷砖,我更难过了,哭得头昏脑胀,最后昏昏沉沉地倒下去,没能及时调整水温而变得冰凉的水泼在我的身上,我的guitou点到了瓷砖,它被刺激到,又硬起来了。所以我一边哭,一边用瓷砖摩擦yinjing。直到终于再射精一次,我的心里才好受了一点。

    自此以后,我与我的瓷砖之间的关系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最大也最明显的不同在于,接纳它对我来说变得简单了很多。千万不要误会,我的心中从来没有一刻不为此感到恐惧,我没有丧失我正常的认知与审美,我仍为我遭遇的这一切感到痛苦与费解:我知道它是丑的,且明确地知道它到底哪里丑,为什么丑;我知道正常的瓷砖是怎样的触感,且再清楚不过它在本质上也不过是正常的瓷砖;我知道是我的精神出了问题,它总是让我误以为我的瓷砖拥有与众不同的触感与魅力,每一块颜色轻微的凸起里都包着甜蜜的汁水。我需要心理医生,可我怎么能去看心理医生呢?我怎么能告诉另一个人我的家里藏着这样一间土里土气的丑瓷砖浴室,而我还三天两头躲在里面自慰?三天两头,这比每天一次或每天多次更可怕,纵欲过度的人在性感知上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不足为奇,可是三天两头?这根本就是我和我前任在热恋期时zuoai的频率。在这世界上不应该有任何一个人,我说包括我自己,知道我对它的感情。现在已经出现一个人了,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破例一次。

    有一次我做梦梦见它,那是我第一次梦见它,浴室的形状变成一个茧,我躺在里面,无限的安心灌满我的躯体,把我的皮肤灌得像水球那样肿胀光溜,我凸起的眼球碰到瓷砖,这回我感觉不到它的触感,既不像我想象中的它,也不像普通的瓷砖,我只看到它的颜色,红、蓝、白,被搅合成一个旋涡,钻进我的瞳孔,它不再丑陋,反而饱含甜蜜和爱恋,爱情让它变美;我的yinjing顶起来,也碰到它,同样没有触感可言,可是这实在是太舒服了,无需任何比喻,我只需要直接将其叙述出来,任何人都能想象到这种不可能的不可思议的性体验——被安详、宁静与安全感浸泡的性爱。我在这种性爱里,在梦里,高潮了数以千次,从我的输精管里流出来的首先是jingye,然后是尿,接着是水,再者是血,后来我的内脏也被射出来了,我的骨骼,我的肌rou,我的脂肪,我的大脑,我的一切,都变成性爱高潮的证明,从我抽搐的皮囊里流出来。最后,我被泡在一包人体脓浆里,我的yinjing射光皮肤与毛发后把自己也射出去了,我再也不会达到性高潮,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安详、宁静、安全感以及爱情。醒来后,我的内裤里满是jingye,我恍惚地走进浴室,在热吻瓷砖几分钟后吐了一地。

    接受它,让我的生活终于拥抱到了曙光,我红光满面地度过每一天,因为任何压力与负面情绪都能在这间浴室里被洗净,我们三天两头zuoai,有时候一天一次,有时候一天多次,一段时间里,我每时每刻都想着它为我带来的欢愉。那天我想着它硬着jiba在公司完成报表,找了个空,百般不乐意地溜进厕所自慰(我总不能让别人闻到jingye的味道,我与我的瓷砖是一个秘密)。公司厕所的瓷砖是白色的,白茫茫一片,廉价而且毫无乐趣可言,最重要的是它们只是普通的瓷砖,看起来是普通的瓷砖,摸起来也是,我是靠着反复想象我的瓷砖才达到性高潮的。回到家后,我们又做了几次爱,浴室里总是充斥着一股洗护液与jingye混合的气味。精疲力竭后,我倒在地上亲吻它,吮吸它凸起的部分,用舌尖轻轻刮瓷砖的缝隙,除了一些极淡的泥土味外,基本上是水腥味和洗护液的香气。然后我忽然停下了,恍然大悟的惊诧击穿了我的躯体,我的心嗡嗡作响,几近破碎。我意识到它的触感从来都是普通的瓷砖。

    即便我已全身心接受它,梦见它,亲吻它,爱抚它,与它性交,那些或细腻或嫩滑或丝绒的质地却从来都没有在现实里显现,一直以来我根本只是挤在幻想与现实撕裂的夹缝中完成一次次性高潮。而它一直都是普通的瓷砖,摸起来是,尝起来是。我不敢置信地四处吮吸我的瓷砖,与此同时用指腹甚至指甲抠抠挖挖,以至于瓷砖的质感就要渗进我的细胞里了,可是它仍旧只是普通的瓷砖,哪怕它在我的脑袋里呈现诱人的各色触感,可是在现实里,它只是,还是普通的瓷砖。可是为什么?如果它只是普通的瓷砖,那么我脑袋里的那个又是什么呢?如果它真的只是普通的瓷砖,我又为什么会一遍又一遍地与它zuoai呢?为什么呢?难道我真的已经精神失常了吗?

    我看着它,恍惚的视线用了十几秒的时间结为一点,我盯着它,又演变成瞪着它。它的颜色一如既往的丑陋,它就是用这种毫无审美价值可言的颜色与方块的组合引诱我与它性交的,是它让我的精神失常的。愤怒让我浑身颤抖,我疲惫的眼睛发热,发酸,可是我现在没有眼泪,所以它就变得干涩,酸胀的感觉弥留在鼻根,一股金属味的热流从鼻子里涌出来,鼻血啪嗒啪嗒地打在地上,愤怒夺走我的理智,让我的yinjing在疲累中艰难地勃起。我扑过去,不会那么蠢的,我不会殴打我的瓷砖,我知道它现在还是普通的瓷砖,我的拳头硬不过瓷砖,所以我把它强暴了,我把yinjing紧紧地贴在瓷砖上,用虎口按住,飞速而暴力地上下摆动腰与屁股,我不再亲吻它,我用我的眼睛怒视它,它的颜色不一会儿就在我的视线里散开,随后我也射出来了。我呼哧作响,彻底力竭,快速冲洗一番现场后,踉跄地走出浴室。鼻血早就干了,在我鼻子里结块,害得我一晚上没有睡好。晚上我没有梦见瓷砖,我再也没有梦见过瓷砖。

    我时不时强暴它,频率愈来愈高。一开始,我对它的憎恶让我恨不得见不到它,只有在愤怒与性欲并行迸发的时候,我会用yinjing在它身上摩擦;后来,这种憎恶还是被磨灭了,我的心中剩下的是一些空落落的焦躁,这种焦躁需要且仅能通过性交缓解,所以我与它之间的关系又一次演变成三天两头性交。其实用“强jian”这个词会更加贴切,强暴让人联想到暴力,强jian则会让人忽视其中的暴力成分,而我从来都没有暴力对待过我的瓷砖。我会使用“强暴”,仅为表达我心中的愤怒已经完全足以让我对其施加暴力,可是我没有这么做,而且并不完全因为它实在是太硬。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和人与瓷砖之间的交往是截然不同的,这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种人人组合,他们之间倘若出现矛盾,完全可以互相交流,或者寻找别人的帮助;人与瓷砖却是特别的,我与我的瓷砖是特别的,在这世界上说不定仅此一例,哪怕还存在另一个奇迹,我也认为两个奇迹出现在同一时间和空间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到可忽略不计。为此,等到愤怒彻底离开我的身体,我所感觉到的就只剩下了无助。无尽的悲伤被我的身体制造出来,我甚至没有一个能倾述的对象,这世界上除我以外唯一掌握着我的秘密的只剩下我的瓷砖,而我唯一能够与它进行的交流,就是在它的身上摩擦yinjing,然后把jingye射到它身上。我意识到,我绝望地、悲痛地意识到,我想念它,我爱它,我真的爱它。尽管我甚至找不到一个理由,一个源头,我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发疯了,因为我心里唯一清晰的就是这种奇怪的,诡异的,可怕的,甜蜜的,含着性欲的感情。如果这不是爱的话,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词来形容它。如果这不是爱的话,我宁愿相信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爱。

    我又一次强暴它,把我的yinjing压在它的身上摩擦,做着我们之间早已做过数次的性交行为,我嘴里默念着什么,我不知道它叫什么,也从来没有给它取过名字,而且我觉得它不需要一个名字,可是我想我在念的就是它的名字。我还是很愤怒,愤怒到足以用强暴来形容,可是这种愤怒已经变得空虚和无措,它唯一的作用就是烧坏我的脑袋,让我的肢体动作变得狼狈、焦躁而且毫无章法。我浑浑噩噩地cao它,在心里祈求它的质感能够在现实里显现,我虔诚地强jian它,我的身体在制造悲伤,我觉得我的jingye就是悲伤的产物,我把它射在瓷砖身上,为它抹匀,我祈求它能与我心意相通,可是瓷砖依旧只是普通的瓷砖。我哭了,这一次是成年人的哭泣,是大脑允许的哭泣,眼泪没有在身体里乱窜,而是在大脑里走了一遭后,才从眼睛里、鼻子里淌出来的。我哭得头昏脑涨,我cao它cao得昏天黑地,做这些让我的身体累坏了,它不受控制,踉跄一下,我踩到地板上的jingye,身体向后倾,完全失去重心,咚,脑袋砸向地面的瓷砖。我听到了剧烈的,沉重的,连绵不绝,夹杂着尖叫的嗡嗡声。

    我的思考一下子凝滞了,只知道从脑袋上冒出来的那股热乎乎的粘稠东西八成是血,黑红色的雾开始阻挡我的视线,我好像在呼吸,可是它的频率和状态都变得很奇怪。我猜我就要死了,一定是这样。我的视线里充斥的还是我的瓷砖,红、蓝、白色的,又丑陋,又美丽的瓷砖。就像第一次做梦一样,我感觉我被它包起来了。我想,在快要死的时候摸摸它,会不会能摸到它在我脑袋里的质感呢?我的脑袋被摔裂了,按理说,它应该跑出来的才对。所以我用尽全力,把力量集中在右手的食指,想要投在它身上,接着再用全身的力气去感受它的触感。

    可是我失败了。我真的快死了,所以身体已经不受控制,我移动不了食指,随后我的意识就加剧了恍惚,像雾一样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