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诈游戏

    沈星渡率先回神，脸上也没有做坏事被抓包的尴尬，“看在舟董这么守时的份儿上，希望筠江一品的菜品别让您失望才好。”

    舟横在她对面坐下，自然地解开袖扣，一边低头理衬衫的袖子，一边头也不抬：

    “沈总客气，路上有事耽搁所以来得晚了些，别介意。”

    这算是解释，沈星渡表情缓和了几分。

    这位舟董比她想象的有涵养，她喜欢。

    “那我也不跟您兜圈子，”她伸手，赵斐适时地递上一份合同，她顺手朝舟横推过去，“我想要舟董手里最新一批的Loro面料，这是我开出的条件，您可以先看一下。”

    他的袖子已经理好，被他细致地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小臂，闻言伸出手，却没接，只是敲了敲文件封面。

    沈星渡难得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目光。

    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一双手，手指纤长匀称，骨节分明，连那截小臂都像是被造物主精雕细琢的工艺品，蜿蜒的青筋线条流畅漂亮。

    他的肤色也是男人中少有的冷白皮，青与白的交错吸睛得很。

    “沈星渡是吧？”

    男人低缓如古琴般的嗓音让沈星渡回神，“是。”

    “我来之前稍微了解了一下素辛。”

    素辛设计，也就是沈星渡的公司。

    “最早的时候只是个裁缝铺，后来借着时代的风发展成公司，但因为缺乏原创设计，更多只是加工厂，发展还算平稳。到你父亲沈君山手里时，他开始寻求转型，可惜找的设计师拖了后腿，要么不被大众看好，要么涉嫌抄袭，为此还惹了不少官司，到最后近乎面临破产……”

    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信息，而且是素辛的黑历史，但沈星渡难得没有打断。

    舟横的声音简直像是长在她的听觉神经上，好听得过分，她喜欢听他讲话，多讲点没关系。

    他顿了顿，忽然将目光看向沈星渡，低笑一声。

    “直到沈总接手，以雷厉风行的架势解决了所有官司，又挖来了国际金牌设计师Ashley唯一的关门弟子坐镇，一点点打下口碑，行成设计–加工–出品一体化的一流设计品牌……某种程度上，我还挺欣赏沈总的，你的经历跟我很像。”

    “So？”

    沈星渡一听就知道后面还有转折，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据我了解，素辛现在的主要受众还是底层，即便之前出过的几款轻奢反响不错，销量也远远没有达到预期，我比较好奇，你是出于什么样的魄力敢跟我要Loro面料？”

    Loro，度衡集团独家面料，以工艺精细，手感丰富，轻盈保暖闻名，长期供应给各大国际高奢品牌。

    沈星渡找他要Loro，怎么看都很奇怪。

    这个问题沈星渡早料到他会问，很自然地开口：

    “当然是凭我们宋总监的设计。您也知道素辛目前的受众是底层，但服装行业，高奢才是暴利，素辛迟早要开拓高奢市场，我只是将这一步提前，给我的同行们一个小小的惊吓罢了。”

    她说到这儿，俏皮地眨了眨眼，像只狡黠的狐狸。

    舟横眸光微顿，大概没想到这位与自己同龄的邻市女强人在淡判桌上是这种风格。

    意外地……有趣。

    “沈总很有想法，我也相信以沈总的能力把想法变为现实只是时间问题，”他赞许点头，下一秒却话锋一转，“但我可能没办法陪沈总玩儿这种欺诈游戏。”

    沈星渡闻言，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我不懂舟董的意思。”

    “沈总就别演了吧。”

    正巧此时服务员开始上菜，舟横适时噤声，只低头给自己的杯子添茶。

    他的举止实在优雅，明明很普通的动作他做起来就格外的行云流水，赏心悦目，沈星渡一阵晃神，都没注意菜是什么时候齐的。

    等到包厢的门关闭，舟横才品着杯子里的茶，不紧不慢地继续：

    “后天就是紫荆时装展，这个时间你们所有设计公司应该都在为展会后的订单做准备，你却这个时候来找我要面料……”

    他轻笑一声，放下茶杯，顺势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

    “我猜，是沈总原本的成衣出了问题，在临时想办法补救？毕竟……这段时间可是供应商出货高峰，除了度衡，应该再没有谁能提供足以支撑素辛到下个季度的面料了。”

    全中。

    赵斐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一直听说度衡这位新任掌权人不好忽悠，但真正直面对方，才知道他有多可怕。

    不过……

    他看了眼神色没有半分变化的自家BOSS，也只有他们家沈总在这种时刻还能稳如泰山吧。

    沈星渡甚至还笑了一下，朝他挑眉，“有趣的猜测，继续。”

    她的表情太稳，稳到舟横都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难道他猜错了？

    但他也没有轻易质疑自己的判断，只是更加专注地盯着沈星渡，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的表情变化。

    “紫荆时装展的展品需要提前半个月提供，并且没有更换的机会。素辛的新品应该早就送过去了，Loro此前从未供应过素辛，所以展品必然不是Loro面料，沈总忽然变更面料，虽然成本过高，但可以为你的新品带来出其不意的口碑，隐形收益巨大。”

    他一边陈述事实一边分析评价，以为会从女人眼里看到一丁点的慌乱。

    但他失望了，这个女人比他想的还要沉得住气，哪怕到了现在，她的眼里还是一成不变的盈盈笑意。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方案，看不出来我在舟董眼里这么聪明。”

    舟横第一次遇上自己看不透的人。

    不过不重要，他不打算再浪费时间。

    “方案很不错，但抱歉，我无法提供支持。还是那句话，素辛之前受众一直是底层，你们在奢侈品行业的地位还没站稳，我如果把Loro这样的独家面料供应给你……沈总，我的合作伙伴们会不高兴的。”

    物以稀为贵，奢侈品最忌讳烂大街。

    舟横要是真让沈星渡将大批量的Loro面料流入市场，那他简直把各大高奢品牌都得罪完了。

    素辛这个体量和规模的公司，还不值得他冒这么大风险。

    这也是他从头到尾没有去翻开沈星渡递过来的那份文件的原因。

    来之前他就已经猜到这位女强人的目的，要不是看在那位的面子上，他根本不会过来浪费时间。

    他说完便要起身，显然这顿饭也没打算吃。

    沈星渡却在这时不紧不慢地开口：

    “舟董自说自话那么久，都不听我说两句就走，是不是有点太没礼貌了？”

    “您这样，我可是要告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