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冬狩日,吉尔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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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说你,惹谁不行非惹古尔克。那家伙可是风津道的一尊杀神啊,就连陛下都不敢和他开玩笑……”车厢里,留着一头微卷短发的少年絮絮叨叨,他往男人的身体上不停撒着药粉,动作仿佛在给菜锅里加盐。他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搞的我好不容易放个假还要照顾你,你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你没有,你只考虑你自己。” 而在他对面,尊贵英俊的男人一言不发,他脸色苍白,似乎还没摆脱重伤初愈后的虚弱。索迩见他这副样子,叹了口气道:“好啦,他不会追你追到这里来的。再怎么说,我的爵位可是比他高一度呢~” 说完,他转头看向跪在脚边的阿克琉克,语气冰寒冷酷,仿佛瞬间换了个人似的:“把换下的纱布洗干净。” “是。”阿克琉克双手接过从吉尔伽美什身上拆下来的厚厚的带血的绷带,倒退出了车厢。 “我啊,一向是以擅长修复魂路出名的,一般来找我的都是魂术师。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论治疗普通人的水平,我同样是个天才。”索迩转过脸,又换上了那副笑靥如花的表情,戴着精致麂皮手套的手指微微摩挲。“给你撒的药粉,是栖风石莲的花蕊阴干磨碎后的粉末。虽然作用不如栖风石莲的气体那么强效,但胜在便宜。这样我也不用早起贪黑地每天爬悬崖采药了……那么高很危险的……” 两人一个始终沉默,另一个一路唠叨,就这样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平衡。马车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跟着车队辘辘远行。车队穿越原野,入目一片枯黄,却并不给人萧索之感,反而异常疏朗辽旷,让人的心胸也跟着开阔起来。这是典型的北地风光,在四季如春的亚斯蓝,很难见到这样的景象。 而他现在的身份是女王冬狩的随行人员,正坐在皇室豪华车队其中一辆的包厢里。 吉尔伽美什侧过脸,无声凝视着车外的风光。他鼻梁高挺,眉眼深邃,是那种线条锋利带点威严的帝王长相,很难将他与“孱弱”“无力”等形容相联系。可此刻,他浑身裹着厚厚的雪白狐裘,手指纤长苍白,看起来仿佛晶莹易碎的玻璃。 驶过原野后,车队又穿越了几片不大的山谷和森林,最终停在一座隐蔽的峡谷入口。谷口狭长阴邃,周围光秃秃的,呼呼往外灌着风,看起来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索迩撇了撇嘴,道:“有的时候,我都怀疑鹿鸣峡谷起错了名字,应该叫狼嚎峡谷才对……行了,到地方了,我下去咯。” 只是一个眨眼的闪烁,索迩便从吉尔伽美什面前消失,空气中只残留着他标志性的,淡淡的樱花香气。吉尔伽美什仍旧靠在车窗上,不动声色地看着风后及其随从们纷纷从其他马车里走出,有说有笑地走入了谷中。 看来他们是要在鹿鸣峡谷中进行狩猎。 “我应该下去么。”他保持着撑着太阳xue默默凝视的姿势,嘴唇蠕动了一下。一缕被风压缩后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同样微不可闻,来自他唯一的盟友,阿克琉克及其背后的风音组织:“下。” “在皇室单独的冬狩活动中,所有人都可以自由活动,没有任何限制。鹿鸣峡谷里路线错综复杂,一旦进入很难追踪,届时我们的人会接应你,从内部一条小路偷偷溜走。出了鹿鸣峡谷就是北之森,是你们水源亚斯蓝的领地,到那时我相信你自有方法。” 吉尔伽美什点点头,觉得这个方法还是有很大可行性的。他追问道:“如何保证我不被监视?” 阿克琉克沉默了一会,一声冷笑传来:“在他们眼里,你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在鹿鸣峡谷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恶劣的天然环境就是对你最大的束缚。更何况……冬狩的时候,没人会有心思监视你。” 吉尔伽美什虽仍有疑惑,可阿克琉克却不再多说了。他只好慢慢地走下马车,独自落在大部队的最后面。随行全员都是一身便于游猎的劲装打扮,唯有他锦衣貂裘,像一个跑错了地方的富家翁。 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走进寸草不生的峡谷,高耸的山岩遮蔽了大部分的光线,只有头顶一线幽暗的天光。峡谷内及其阴冷,阴风习习,看不到一丝飞禽走兽存在的痕迹。正当吉尔伽美什暗自疑惑这种地方有什么猎物可狩时,他的左前方突然扑簌簌闪过一道白影!接着是嗖一声凌厉的羽箭破空声,那白影顿时应声倒下……吉尔伽美什的瞳孔缩紧了,被射落的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个人躺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很快不动了。血从他的脖颈中汩汩涌出,染红了灰色的土地。古尔克擦拭着弓弦,冷冷道:“冬狩,开始。” 严阵以待的随从们哗地散开,如潮水般涌入峡谷的各个角落,无声地加入狩猎。吉尔伽美什愕然地看着这一幕,只感觉荒谬绝伦! ——如果只是普通的狩人游戏,倒犯不着让吉尔伽美什这么讶异。可问题是方才被击杀的并非普通人,而是一名魂术师!还是一个实力至少在王爵级的魂术师! 西鲁芙竟可以把王爵当成随意狩猎的动物!? 阿克琉克的身影无声出现在吉尔伽美什旁边。他神色冷峻,双眸中掺着强烈的厌恶,他望着那个死去的白衣人,淡淡解释道:“死的那个是风津猎人。不,准确地说,只能算风津猎人的候选,现在,他出局了。” “风津猎人……”吉尔伽美什咀嚼了一下这个称呼,在风津道住了这么久,他当然知道这是西鲁芙私家护卫军,也是那群无时无刻都簇拥在她身边的那群白袍侍卫的别称。他的神色严峻起来,阿克琉克继续道:“风津猎人常年维持99个的数量,每年都有消耗,每年也都有新鲜血液补充。而冬狩日,就是对他们的最终考核。” “考核内容就是,躲过为期整整一天的,来自风源高位王爵,或者经验老道的魂术师们的猎杀。活下来的才是猎人,死去的只配当做猎物……”阿克琉克冷笑一声:“这就是‘猎人’一词的由来。猎人者,人恒猎之。” 吉尔伽美什久久无言,他对这个女人残暴荒唐的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阿克琉克看了周围一眼,道:“走吧,现在他们都加入狩猎了,没有人关注我们。我带你离开。”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嶙峋怪石的阴影中,吉尔伽美什快步跟上。 鹿鸣峡谷中雾气浓郁,浓稠的白雾仿若实体,把两人的身影彻底包裹。峡谷内部仿佛一座巨大的天然迷宫,无数支路岔路交错林立,纵横的山道和洞窟把峭壁分割得千疮百孔。风很大,峡谷里一直萦绕着鬼哭般的回声。阿克琉克熟稔地在陡崖间穿行,要不是有他的指引,吉尔伽美什甚至很难发现,某些意想不到的地方竟然存在路径。 当然,由于吉尔伽美什现今的身体素质,两人赶路的速度无形中被拖慢了许多。在一些地形变化比较大的陡坎,甚至要阿克琉克托他一把才能上去。这对于向来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吉尔伽美什来说自然是种屈辱,可或许是因为他被眼前这人折腾过太多次,反而已不觉得有什么了。 峡谷偶尔传来着战斗发生的爆炸声,以及惨叫怒吼的声音。阿克琉克神情冷峻:“即便是不成熟的风津猎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何况随着时间的推移,活下来的人会越来越强,狩猎的难度会逐渐加大,甚至会被猎物反噬……” 他叹了口气:“西鲁芙想方设法地削弱我们这些低位王爵的实权。每年,她都会强制风音参加这种狩猎。上代五度王爵就是死在了与风津猎人的搏斗中,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肢解分食了。” 突然,阿克琉克手指作鹰爪状,猛地一把向前伸出!前方的空气中,无声地浮现出一个白衣人的轮廓。他双目凸出,胸口凹陷,已经没了气息。刚刚他一直隐身蹲守此地,打算趁二人不备时出手攻击,却不知自己早就被阿克琉克看穿,反倒被对方杀死。阿克琉克用力甩掉手上的鲜血,目光如同响鞭:“我们得换一条路线了,更多风津猎人很快就会找过来。” 说罢,他瞳孔一紧,一股无形的风瞬间把男人托起,裹着二人迅速地远去。 弥漫着厚重大雾的峡谷逐渐被抛在后面。风声和哀嚎渐渐远离。 吉尔伽美什突然呼出一口气,心情略微激动起来。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精神一直高度紧张,对他来说,进入风津道之后的经历就像一场噩梦。他被敌人废黜魂力,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折磨侮辱,想方设法地逼迫他屈服。不过还好西鲁芙治下的风源并非铁板一块,他终究是在这无间地狱里找到了一线生机…… 而现在,这场噩梦终于快要结束了。 一想到即将要离开那个炼狱般的囚牢,他甚至觉得浑身的伤痛都不算什么了。等进入水源境内后,先在边境辗转几圈,甚至可以暂时前往地源甚至火源。只要拖过【蚕舌】等外在封印物的有效期,哪怕只获得一点点魂力,他都有信心解开自己魂路上的其他封印。在那之后…… 男人目光闪动,陷入漫长的沉思。阿克琉克静静凝视着男人,目光中是读不懂的情绪,他突然低声道:“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的思绪被打断,他抬起头,看向阿克琉克。这位曾任他教官,数次折磨于他,却又在危急时给予他帮助,带他一路逃离的风源七度使徒淡淡问道:“离开这里之后,你想做些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像一把生锈的,不再清亮的刀,勉强能用,却再也做不到斩金切玉,削铁如泥。 吉尔伽美什没有回答阿克琉克的问题,他不动声色地把问题抛回去:“你呢,你想做点什么?” “我?呵,”阿克琉克冷笑一声,道:“我哪有什么想不想的资格,我只是个小喽啰。”他沉默了一会,突然自嘲地说:“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最开始的梦想是当个骑士,堂堂正正地在战场上杀敌。” 吉尔伽美什翘了翘唇角,道:“至少你完成了杀敌的部分。” 阿克琉克冷冷地说:“在我当你教官的时候,就很想把你的嘴缝起来。到了,进去吧。”二人停在了一口黑黢黢的溶洞前,阿克琉克道:“从这里出去,就是亚斯蓝的领地。踏进这个隧道,之后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吉尔伽美什微微默然,轻声开口:“保重。” 他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向前走去,阿克琉克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像一尊始终沉默的雕塑。 金发男人的身影逐渐被吞噬在浓郁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