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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是因为被父母爱着而出生

    白文出了水上乐园被司机载回家,把家里的东西摔得震天响。

    “哎我的小祖宗,又怎么了?”白父搓着手站到她面前,“谁又惹你了?”

    “爸!”她扑到白父怀里抱住他,“我想借陈叔查个人!”

    白父一听,胡子一翘一翘:“又查谁啊?”

    “查一个女的!”白文推开白父,“哎你就说借不借吧!”

    “借借借!”白父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你陈叔打个电话啊。”他手指了指手机。

    “行,那你快点啊!”白文躺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眯起的眼睛露出阴毒,“段、清。”她狠狠咬着指甲低语道。

    多日以后。

    白文翻着眼前的一大摞资料,举起其中一张:“什么?段清竟然是热创!”家里还有她签名版书籍的白文大惊失色,“段清怎么会是热创??”

    坐在她对面的陈叔悠悠喝了一口咖啡,这个咖啡厅的私密工作做得很好,咖啡也不错:“热创,千真万确。”

    “你这次叫你爸找我,不会又是想拍裸照吧。”陈叔两手交握杵在桌上,眼睛笑眯眯地看着这个三天两头竟惹事的死恋爱脑子,“你已经拍了七八个人的裸照了,这次不会还是为了那个衣逐闲吧?”

    “她下个月竟然要和云野制片人商谈《六十一》的签约拍摄版权吗?”白文咬着指甲,“我还挺期待这部剧来着。”

    前几天衣逐闲为段清做的事和他警告自己的样子历历在目,白文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担心一个人,自己追了衣逐闲这么多年,他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样子,想到这,白文咬指甲的力道更大了。

    “我记得云野有位制片姓王对吧?”

    陈叔眉一挑:“你怕不是疯了?云野怎么会为了你放弃段清这棵摇钱树?”

    “你脑子一热动到人家土了,又该拿什么填?”陈叔点点桌上的A4纸,“你以为现在的白家还是以前吗?”

    白文咬紧牙关:“我自有办法,钱不会少你的!”

    陈叔轻蔑嗤笑:“你以为我现在还是为了那点钱为白家做事吗?要不是因为你爸救过我meimei,我才懒得来管你。”

    他收起脸上的笑:“行了,这是最后一次。”

    “我帮白家的,帮你们白家里的你的,已经够多了。”

    “这么多年了,这点恩情早该还清了。”

    段清在家躺尸了一段时间,早上做做瑜伽,晚上泡泡酒吧,生活悠哉游哉,这天她一觉睡到傍晚,打开手机收到了她助理小林的消息:

    【热老师,别忘了这周要和云野谈《六十一》的版权哦,这次的制片人是陈新,我把他和他助理的相关资料发你,记得看哦~(玫瑰)(玫瑰)】

    【[word文档]】

    【这周五晚上五点,川典路的璟恒楼二楼,报陈新有预约(爱心)(爱心)】

    段清手指一划,回复【收到】。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查到医院还有号可挂,决定今天去做个复查。

    女人打开衣柜,从左看到右喃喃:“是时候拉着星翡逛街了,感觉又没什么衣服穿了。”

    她左挑右选,最后穿了件不规则紧身针织衫和微喇烟灰色牛仔裤,画了个淡妆后拿着包和袋子出了门。

    今天雾蒙蒙的,街上的人有的穿棉袄,有的穿短袖,A市的春天很短,过了冬气温骤升,会很快入夏。

    医院停车麻烦,段清挑了几样糕点甜品从她常去的甜品店出来后,就打车向医院方向驶去。

    她没在问诊室看到衣逐闲,等到做完检查,段清问了下旁边的小护士:“您好,衣逐闲医生今天不在吗?系统平台上显示他今天不是值班吗?”

    小护士答:“这几天平台在修整,可能会有些问题。”

    “衣医生实际上班时间不固定,有的时候一周来五回,有的时候整月不来。”小护士看看手表,“不过今天他是在的,我早上还看见他了,这会他应该在产房吧,你找他有事吗?”

    什么叫整月可以不上班?段清挑挑眉。

    “奥我找他是有点事。”段清冲小护士摆摆手,“没事,我在这里等他好了,谢谢你。”

    小护士点点头走了。

    段清坐在医院冰凉的银色长椅上刷微博,顺带回回书粉评论。一年轻男子走过来倚在她对面的墙上打游戏,手游的声音外放,“double kill!”的声音在医院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妈,你别走了,走的我头疼。”男子皱皱眉,头也不抬地说。

    一位法令纹很深的中年妇女抱着她下垂的胸走来走去,听到声音停下了,口一开往外吐着方言:“吴这不是着急伐,小琴搁里头侬么久叻,系个医院真系等死个人叻,系个医院噶门否肯说叻,要系噶女娃娃真噶麻烦的叻!”

    “那有什么麻烦的,你要实在想要男孩,生了女的叫小琴再生一个不就好了。”男子漫不经心地回答。

    段清回评论的手一顿,走出走廊换了个地方坐下。就在她刷手机刷得昏昏欲睡的时候,走廊里传来非常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段清眯着眼探出身子往走廊里望去,看到了人群中间的衣逐闲。

    他穿着医院logo的白色衬衫T恤,医用口罩一起一伏,在和周围的人说着什么,段清醒醒神,站起来往里走。

    “那也没办法了。”男子打着游戏,脊椎弯出了拱桥的弧度,“妈去吃饭吧,我饿了。”两人说着就往外走。

    衣逐闲皱着眉叫住他们:“婴儿在产房,产妇也还在里面,你们不去看看她们吗?”

    中年女人头也不回,嗓音不屑又粗糙:“噶系女娃娃,有劳神子好看的嘞。”

    段清和她们擦肩而过,在衣逐闲面前站定。

    “段清?”衣逐闲看见她,有点惊喜,“你怎么在这?来复查?”

    “嗯。”段清举起袋子,“还有来还这个。”

    “我洗过了,那天真的很谢谢你。”

    衣逐闲接过袋子一看,里面的毯子叠得整整齐齐,还散发着洗衣液的芬芳。除了毯子里面还放着几盒甜品,衣逐闲合上袋子笑道:“谢谢,我会好好吃的。”

    “你什么时候下班?”

    衣逐闲看了眼时间:“可以下班了。”

    “那个。”段清顿了顿,“刚刚那对母女,在哪个产房?”

    “我能去看看吗?”

    衣逐闲说:“那边靠近窗子的那位。”衣逐闲用手指了指,“我陪你过去吗?”

    “不用。”段清摇了摇头,“你收拾收拾准备下班吧,我们一起吃个晚饭。”

    衣逐闲笑了一下:“好。”

    衣逐闲走后,段清朝产房走去。

    “哎呦,这小孩长得真水灵哎!”隔壁一床刚发出家属的惊叹,就有护士打断他们,说产妇需要休息。

    “哎妈你小声点啊。”一男的警告道,擦了擦躺着的女人额头上的汗,“辛苦你了,老婆。”

    天花板的灯光从格子里射出来,隔着一块就有一扇亮着,段清从头走到尾,只有最后一格没亮,被唤作小琴的女人静静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旁边是戴着她姓名手环的女婴。

    女婴的脸皱巴巴的,鼻子倒是和mama很像。

    女人注意到站在床尾的段清,没什么力气地说:“你是谁?”

    段清没有打开灯,她往前走了两步,用不重不轻的声音道:“我是你丈夫的同事,他去给你买饭了,叫我先来看看你。”

    小琴静了一会,说:“谢谢你。”

    段清轻轻地说:“孩子很健康,长得也很漂亮。”

    女人闭上了眼别过头,半晌,她道:

    “没什么用。”

    段清静静地看了会女婴,说:“你好好休息。”

    她出了产房,衣逐闲迎面走了上来。男人换了一件黑色的衬衣,衣服下摆束在西装裤里,他系着自己左腕口的衬衫扣,把袖子稍微往上拉了拉:“走吧。”

    段清打量他的目光可谓毫不避讳,她把衣逐闲从头扫射到尾:“衣逐闲,你有时候真不像个医生。”

    “那像什么?”

    “男模。”

    衣逐闲扑哧笑了一声:“想去哪吃?”

    “我想在医院附近吃。”段清一手握了握另一只手的腕口,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和青筋清晰的结实小臂,“我们边走边看看,好吗。”

    衣逐闲两手指稍一用力,轻轻掂起她的一只手腕,手下的手腕两只手指一圈都还有盈余:“你干嘛,手腕都要捏红了。”

    腕上被他触到的地方好像发着烫,段清抿了抿嘴,轻松一挣,和他十指交握。

    “你手好大。”心口怦怦直跳,段清脑子都有点嗡嗡作响。

    突如其来的牵手,衣逐闲的身体像过电一样,段清捏了捏他的手,拇指剐蹭了下他的手背,两人的手心都渗出一点薄汗,她才松开了手。

    “走吧。”段清强装镇定,向前走去。

    衣逐闲走在后面,手掌合了拳。他拇指食指摩挲了会,掌心里仿佛还残留着刚才女人的余温。

    二人出了医院,风一吹,段清拎着包习惯性地抱住了自己,但她忽然想到什么,又挺直了腰杆。衣逐闲注意到她的变化,没说什么,带着她往最近的一家餐馆走去。

    店面狭小,正门进去的墙上贴着超大的菜单,是醒目的白底黑字。靠墙两边各摆着一排木制桌椅,用餐的人不少。

    里面刚好还有一桌空,段清二人朝里走去,有不少人抬头侧目。

    “晚上好两位。”小二从账本上抬眼看着他们笑起来,“帅哥美女吃点什么?”

    “猪rou玉米蒸饺,小份。” 段清看着菜单,衣逐闲正站在她的右后方,只要她后仰下头,仿佛就能碰到他的胸膛,“你吃什么?”

    “一碗大份牛rou面,谢谢。”

    “好嘞!”店家墙壁上开了个小窗,大堂直连后厨,小二扯着嗓子就往里吆喝:“小份猪rou玉米蒸饺、大份牛rou面——!”里边传来回应,段清和衣逐闲找了个位置坐下。

    衣逐闲将茶杯烫了烫,推了杯斟满茶水的到她面前,茶杯上的白色雾气飘飘渺渺:“去去寒,小心烫。”

    段清双手捧着茶杯喝了一口,旁边传来女人嘹亮的抱怨。

    “噶系剩啷个多嘞!都系钱买滴噶!”熟悉的嗓音,段清抬眼一瞟,看到了熟悉的中年女人。

    她的背影臃肿,正埋头苦吃,面前两盘菜洒满辣子,红亮亮的,坐在她对面的年轻男人正缩着身子打游戏。

    “你别抢我兵线!……哎呦我真的吃不下了妈。”

    “瞎说话嘞!都系噶给你点的,rou滋滋香得嘞,你瞅瞅你瘦滴,就应该多吃点!”她往对面男人碗里不停地夹菜,自己白饭扒得飞起。

    “检查报告出来了吗?”衣逐闲轻柔的声音打断了段清的沉思。

    “嗯,出来了。”段清回过神,答道。

    “给我看看。”

    段清放下茶杯,从包里抽出几张单子递给衣逐闲。衣逐闲仔仔细细地翻了翻:“嗯,各项指标都还可以。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还行,量……”

    “挺多的?”

    “……”

    段清的脸烧起来,她一点也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女人举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嗯”的声音消失在茶杯后面。

    衣逐闲看着她红红的脸,平和地说:“段清,不用为正常的生理现象感到不好意思,更遑论还是和医生。”

    段清捧着茶杯一怔,道:“太隐私了。”

    “没事。”他把单子递给段清,轻声道,“我们是私交。”

    段清的手被茶杯捂得发烫,她刚接过衣逐闲的单子塞回包里,饺子和牛rou面就上来了。

    “二位请慢用哈~”

    蒸饺皮薄馅大,段清拿起筷子吃了一个,鲜甜可口,味道不赖。

    她张望着看了一下,小声对衣逐闲说:“你看到哪里有醋吗?”衣逐闲提起一个超级大茶壶,掀起茶壶盖子闻了一下:“这是。”

    “……”

    “为什么醋用茶壶装??”段清接过,衣逐闲起身去消毒柜给她拿小碟子。段清夹着饺子蘸蘸醋,说:“这饺子味道还行,你要来一个吗?”

    衣逐闲看着她碗里剩下的三个饺子,轻轻皱了下眉:“这家店小份只有五个饺子吗?”段清咬下半个饺子咽下:“差不多了,吃得饱。”

    衣逐闲给她盘子里夹了几片牛rou:“你吃太少了,营养不够,才会内分泌失调。”他又开始了,“而且我感觉你有点营养不良。”

    段清:……

    段清恶狠狠咬下剩下的半个饺子:“我不喜欢吃饭。”

    “为什么?”

    “因为吃饭要听别人唠叨。”

    衣逐闲:……

    段清看着衣逐闲碗里的青菜面条,扭头对店小二说:“你好,这桌再加两份牛rou!”

    “好嘞!”

    衣逐闲给她装了一小碗面条,捞了几勺汤到碗里推到她面前:“这些都吃完。”他左手拿勺右手拿筷吃相很文雅得体,看得人赏心悦目。

    段清没再说什么,拿他下饭端起小碗吃起来。

    “妈你吃完没有啊?吃不下就别吃了呗!”年轻男人放下手机,用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碗里的rou。

    “噶家店饭是免费添滴,吃多一点哇!”中年女人满嘴米饭,她含糊地说完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真丢人。”男子椅子翘起来后歪着,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他丢下筷子招了招手,“服务员!结账!”

    “哎哎哎!”女人叫起来,盘子一端筷子咻咻咻地往碗里扒,吃得满头大汗。店小二走过去,女人满嘴油地放下筷子往一边的裤兜掏钞票:“多少钱啊?”

    “您好,刚好60。”

    “啷系噶两个菜微系贵噶!吴投诉你们要得!”女人骂骂咧咧,“烧得不怎么样,钱来得系么么高!”

    店小二擦了擦额头的汗:“客人,我们都是明码标价的。”他指了指那面巨大的菜单。

    女人还欲再说,对面的儿子皱紧眉头瞪着她。

    “系嘞给你就是嘞,讨债鬼一样噶!”女人吃了瘪,嘟嘟囔囔地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仔细数了数,一巴掌拍到店小二手上。男子站起来就走,女人又猛扒了几口饭,这才追了出去。

    “妈的真晦气。”

    店小二嘴里叽里咕噜地骂着什么走回前台,掉下的声音一串一串。段清刚放下空碗,他又端着牛rou出现了。

    “你好,这是你们的牛rou。”

    段清接过把它放在了衣逐闲那边:“你好,麻烦给我做一份蛋花汤和小米粥,打包。”

    “好嘞,稍等哈。”

    衣逐闲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慢慢吃起了牛rou,段清又举起筷子,很慢地吃她的饺子,等到衣逐闲把面条吃完,她才放下了筷子。

    她站起来就要结账,衣逐闲撑着脑袋手点点桌子:“段清。”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波澜,但她还是听得浑身一抖,又坐下了。

    衣逐闲结完账,提着打包的袋子:“走吧。”段清拎起包跟他出去,夜晚有些凉,她拿着包挡了挡风。

    “是要回医院吗?”衣逐闲放慢步子和她并排走着。

    “嗯。”段清点了点头。

    “这种事在医院发生的太多了。”衣逐闲开口道。

    “我知道。”

    衣逐闲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了。

    二人迎着风回到医院,进了熟悉的产房,却发现床铺空了。

    护士正在整理被子,婴儿也消失不见。

    “走了?”段清不敢相信地咂舌,“她刚生完……走了?”

    护士瞧见衣逐闲,眼睛一亮:“哎衣医生啊,你也是来看这个产妇的吗?你们什么关系啊?”她自说自话地接下去,“可不是吗,我们根本劝不动她,她铁了心要走啊,哎呦真可怜啊,一个人生完孩子就这样躺在产房,一下午都没人来看她一下……”

    护士喋喋不休,段清紧捏了提包的带子,她一声不吭地听着,衣逐闲轻轻拉起她的手腕,松了松她捏包的手:“走吧。”

    护士捂了捂嘴,惊讶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流转,段清闭上了眼,点了点头:“好。”

    他拉着段清开了他办公室的锁,走到衣柜里拿了件黑色的外套给她披上,昏暗的办公室静悄悄的,唯一的光亮是窗户外斑斓的城市夜景。

    “他们为什么要生孩子?”

    段清的眼神在夜色里看不清晰。

    “既然不会给她爱,那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段清抬头看着衣逐闲,在他反着夜色光景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明明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为什么她要被迫沦为这场错误的承受者?”

    衣逐闲和段清对视着,许久,把她抱进怀里。

    “段清,我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是因为被父母爱着而出生,包括那名产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