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潭十二

    这是梁皖育第一次到何战云家，虽然没有进去，只是在路边停了车。

    “是这吗？”梁皖育态度温和，生怕在有些什么不注意的又给何战云弄哭了。

    “嗯，梁哥哥再见。”何战云耷拉着脑袋和梁皖育告别，心情低落地进了家。梁皖育看着他的背影，倒真有些怜惜起来，这是他第一次靠说好话来哄一个人，梁皖育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白云森看到宝贝侄子心情蔫蔫的，晃了晃小人的肩膀，轻声细语地问，“云儿怎么了？”

    “没事，有点累了。”何战云挤出一丝笑容，白云森不相信的观察着，但时间也晚了，就揽着何战云回了屋，“快休息吧，别累着了。”

    “嗯。”

    ……

    梁皖育一晚上都没安睡，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总是想着何战云，昨天是他的生日，自己非但没祝福他，反而给人弄哭了……梁皖育越想越烦，他清早起了床，去了趟精品店。

    店里琳琅满目的小物品，梁皖育到处看着，想要挑一个礼物送给何战云。他走到了娃娃区域，一眼看到了一个小黄鸭娃娃，梁皖育把它拿下来上下看看，不自觉的嘴角弯起。视线上移，一个小熊娃娃让梁皖育双眼发亮，他立刻放下小黄鸭，把那个穿军装的小熊兵拿了下来，他走到柜台。

    “麻烦弄个可爱点的盒子装一下。”梁皖育微微笑。

    “好嘞，您眼光真好，这款小熊兵是爆款，很多小男孩都喜欢。”

    梁皖育笑的更欢了，“是嘛，我看这套特种迷彩服不错，小徽章做的也还原。”

    店员一顿，看向梁皖育，“原来您当过兵呀，那我们的小熊兵都被兵哥哥认可了，以后肯定会卖的更好！”

    梁皖育笑笑，接过礼盒，微微颔首同店员告别。他驾车来到何战云家，车停在路边的树荫下，梁皖育看了眼副座的礼物，拨通了何战云的手机。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小奶音，像是没睡醒。梁皖育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钟了，他放轻语气，“喂～你还没醒吗？”

    “嗯……梁哥哥嘛，我……”何战云揉揉眼睛，空调房里睡得他嗓子有点干，他起身喝了口水，想到了昨晚的事，有点提防梁皖育，“你要干嘛呀？”

    “我在你家门口，你出来一下可以嘛？”

    “嗯……你怎么又来了。”何战云下意识嘟囔了一句，梁皖育一时语塞，何战云赶紧说:“那你等我一下，我刷个牙。”

    “好。”

    ……

    何战云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他准备上午洗澡的，结果梁皖育忽然来了。身上一股奶油蛋糕味，何战云跑过马路，梁皖育就站在车身后面露出半个上身，他把礼物盒藏在身后。何战云绕到他面前，梁皖育挺挺身，嘴角微微笑。

    “找我什么事啊？”何战云被外头的光照刺得睁不开眼，微微皱眉看着梁皖育。那人不说话，只笑着靠近自己，何战云下意识朝后退，梁皖育发出了他这辈子都没发出过的声音。

    “当当当当——”梁皖育刷一下拿出礼物，两眼期盼地看着何战云，“喜欢吗？”

    何战云有些懵，看着盒子里穿着军装军靴，戴着军帽军衔的小熊，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小手慢慢抬起。梁皖育见状把礼盒塞他手里，何战云笑了，他惊喜地看着梁皖育，“这是给我的吗？”

    “嗯！”梁皖育点点头，“喜欢吗？”

    “喜欢！！！！”何战云开心的笑出声来，抱着礼盒喜得跺脚，又一把抱住梁皖育，那人也下意识双手环住何战云。

    何战云抬起头，发出憨憨的笑声，“谢谢梁哥哥～”梁皖育也开心的合不拢嘴，他抱着何战云迟迟没松手。何战云推推他，梁皖育松开手，“好，喜欢就好，那我先回去了啊。”

    “嗯……今天周日哎，你还要去警厅吗？”何战云兴致勃勃。

    “对啊，去看看，没事就回来。”

    “噢……”何战云往后退退，“梁哥哥再见！”

    “嗯，快回去吧，别晒着了。”

    梁皖育驾车离去，何战云抱着小熊兵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一到局里，陆寒就急急忙忙进了梁皖育办公室。

    “师父，龙虎交代了。”

    ……

    “碎尸案中死者王某王栋才，是青河下游王村的村干部。据悉，青河上游的龙村村长在五年前带领民众参与了化工厂组织的‘澈河活动’，其实就是一个将河流使用权卖给化工厂的私下交易。”讨论会上，陆寒指着黑板讲解。

    “而这一场交易，致使处于下流水域的王村水质遭受严重影响，村民们养的鱼虾都死了，水也不能喝了，这几年得了癌症的人越来越多。王栋才就找上了龙虎，要求他与油家两兄弟解除合约。龙虎嘴上答应，实则和油家两兄弟蛇鼠一窝，欺骗了王栋才。王栋才得知被骗，上诉控告化工厂，但是相关部门因为合约条件都具备，并未接受王栋才的举报。6月24日，王栋才一人前往沿江周口和龙虎见面，但其实在那等他的是周勇的手下，将其杀死碎尸，埋在了化工厂。”

    陆寒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会，白浩提出问题，“不对呀？在周口杀的人，直接丢江里不就行了，干嘛要弄到化工厂呢？”

    陆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姓龙的都交代完了？”白浩又问。

    “交代完了，他娘和张天宇来见过他，说是让他都交代了，从轻处罚早些出来。”

    “嘶？”白浩紧皱眉头，看向对座的梁皖育，那人沉着眸子深思，白浩又看向自己的两个徒弟，都没能得到回应。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梁皖育得到陆寒的结果时就一个电话打给了正在陪女朋友逛街的白浩，这人也是很给面子立刻就来了警厅。

    “哎，皖育？”白浩轻声喊了喊他，梁皖育抬眸，说:“如果化工厂不爆炸，这个尸体可能永远也发现不了。”

    众人点点头。

    “但如果是别的原因……”梁皖育停下话，白浩急得催促他，“什么原因？”

    “现在还不清楚，但我觉得，这里头还有古怪。”梁皖育摩挲着下巴，白浩瘪瘪嘴，“那我们现在就直接把周勇抓过来审问就是了。”

    “抓不了他。”梁皖育说，“杀人的是他手下，他那肯定早就封了口了，咱们抓到的也是个替罪羔羊罢了。”

    “那龙虎的证词？”

    “龙虎并没有证据，见面这事又都在周勇的地界，狐狸尾巴肯定藏的干干净净了。”梁皖育平静地说着，白浩气的叹一口气，“那就先抓那些个手下！顺便传唤那个周勇过来审审！”

    白浩带着他的两个徒弟去抓人，梁皖育和陆寒留在了会议室。陆寒看着梁皖育心情不大好，坐到他对面，关心地问，“师父？”

    梁皖育看向他。

    “你还好吗？”

    “嗯……”梁皖育长舒一口气，“我没事，昨晚没睡好罢了。”

    陆寒点点头，给梁皖育泡了杯茶。

    “小陆啊。”

    “哎。”

    “以后何战云要是住在警队，你多照顾照顾他。”梁皖育喝下茶，看着陆寒，那人咬了咬唇，想了想还是说:“师父，我只是觉得他仗着何局的关系就入队学习，我……我觉得这不公平。”陆寒垂下头，像是在等着梁皖育教导他。

    “我知道，我当年也像你这样。”梁皖育笑笑，站起身拍了拍陆寒的肩膀，那人略带诧异地看向他。

    “当年我在部队当兵，就有个关系户入了队，他性子欢脱，一张嘴滔滔不绝吵的我头疼。”梁皖育笑着说。

    “后来呢？”

    “后来啊……”梁皖育陷入回忆，“后来一次出任务，爆破的时候我被困在死角，手榴丢进来的时候我觉得我肯定要死了。”

    陆寒闻言震惊地看着梁皖育，“那……”

    “是他义无反顾的扑上去，压在手榴上。”梁皖育看向陆寒，不等那人哀愁赶紧说:“万幸，是个哑弹，我和他都逃了出来。后来我们退伍，他转去了北平，我分到了延边。”

    陆寒点点头，梁皖育接着说:“战云是个单纯的孩子，他又考上了你的母校，你就当照顾照顾小学弟嘛。”

    “嗯，知道了师父。”

    ……

    传唤了周勇，那人果不其然装的滴水不漏，千年的狐狸玩聊斋，白浩只恨没有证据。到头来连单方面龙虎的证词都被翻了，白浩气的从审讯室里走出来，徒弟小张说不知道怎么了，龙虎突然改口说不确定周爷是不是周勇。

    “不确定，不是说好的见过面吗？”

    “他说每次都和人坐的很远，看不清？”

    “看不清？他娘的这时候又说看不清了？”白浩一巴掌拍在桌上，透着单向玻璃瞪着里头的人，那人像是在挑衅，目视斜视地看着摄像头。白浩刚想夺门进去骂他，梁皖育进来拦住了。

    “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了？局里有内鬼了怎么了，我他娘的……”白浩的声音说的很小，只有梁皖育能听见，他面色和缓的使了使眼色，白浩见状平息下来。

    梁皖育看了眼小张，“把人放了吧。”

    小张看向他师父白浩，白浩点了下头，小张便进了审讯室。梁皖育笑着说:“你这徒弟到听话。”

    “你那徒弟不也听话。”白浩回嘴，又说:“不是谁愿意和你说笑啊？我去那什么集团要人，这狗娘养的东西故意拖时间，什么会开三小时？分明就是张狂！”

    梁皖育赶紧拍拍他压压怒火。

    “好了好了，去之前不都想到的吗？肯定问不出什么的。”

    “主要是龙虎他改口了！改口了！”白浩咬着牙从嘴里闷出几句话，梁皖育凑近他耳边，诡笑着说:“这也不是坏事，不是吗？”

    白浩定眼看着他，大眼睛转悠两下点点头，梁皖育看着周勇被带出来，立刻拍着白浩的肩膀示意回避。梁皖育将周勇送出警厅，和人握了握手，“不好意思啊周老板，给您添麻烦了。”

    周勇似乎对这个脸生的警察很感兴趣，笑着拍拍梁皖育的手，“没事没事，办案嘛，当然要秉公执法。不过也要查清楚在行事是不是？”

    “是是是。”

    “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我也不想耽误警察同志的时间嘛。”

    “对对对，您教诲的事，我谨记在心。”梁皖育点头哈腰，周勇对他很满意，“好了好了，就到这吧，我的司机就在门口。”

    “好，好，那周老板您走好，以后……”梁皖育说这话时刻意回头看看，“以后还请您多照拂。”

    周勇会意的笑笑，昂首挺胸地往外走。梁皖育看着他的背影，正准备转身回去时，门口突然窜出来了一个人。

    “周叔叔！你怎么在这？”何战云停好小电瓶，从边上冒出来，周勇一愣，笑着拍拍何战云的肩膀，“哟！战云也在这呀，周叔叔我来这办点事。”

    “嗯！我来这打球呢。”何战云点点头，一双眼睛干净明亮。

    “打球？哈哈都跑到警队来打了呀？”

    “对呀，兵哥哥打球厉害一些。”何战云笑笑，周勇也都信了，“行，那你打球吧，我先回去咯。”

    “嗯！周叔叔再见！”

    何战云转身朝里走，周勇站在车门猛然回头，冷凝着这个少年，他又忽得看到梁皖育在瞧他，立刻变换了嘴脸，笑着挥挥手便上了车。

    梁皖育也笑着挥挥手，何战云瞧见了以为是对自己挥的，兴奋地跑过来，“梁哥哥！”

    这声梁哥哥喊的那叫一个清脆响亮，估计整栋楼的人都听见了。梁皖育下意识压压手，求着小祖宗，“你能小点声吗？工作时间称职务。”

    “哦……梁副队……”何战云瘪瘪嘴，梁皖育无奈的叹口气，“怎么来这了？今天周日。”

    “我来陪你呀！你送我小熊兵，我晚上请你吃饭好不好？”

    “那是给你的礼物，不需要你请我。”

    “那就你请我吧。”

    “……”梁皖育一时语塞，何战云龇着笑脸进了大厅，梁皖育哼笑一声，他忽然觉得这小家伙变聪明了怎么回事，还给自己下套？无奈的摇摇头，也进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