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搜书 - 言情小说 - 姑娘请自重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59

    短暂的沉默了半晌,杨晋听她低低道:“……杨阁老似乎心情不太好?”

他嚼着龙眼rou的嘴蓦地一顿,牙尖摩挲片刻,轻声应了。

“嗯。”

“曹开阳被贬了,但爹爹他总怕这人还有后招。”

朝堂上的事闻芊本不感兴趣,所以平时也不常问,可自从知晓楼砚跟着那死太监混了以后,她不由自主会上心些许。

杨晋删繁就简地把近期所发生的事告诉她。

“可惜只是失宠,脑袋只要在脖子上他就还能蹦跶。”闻芊不甘心地皱眉唾弃,“你们这位皇帝挺念旧的吧?这样护着他。”

她说到此处,双唇不自在地抿了一阵,身形忽然往前挪,“曹开阳倘若真的失势,会影响到楼砚吗?”

其实杨晋不回答她也心中有数,可闻芊又忍不住想问。

他静默须臾,答得简短:“……会。”

话音才落,杨晋便察觉到手背被她握住,对面那双眼睛干净清澈,目光里的神情让他有些无法直视,他只好往后退了退,无奈道:“别想了,美人计也没用,是真的会。”

杨晋深吸了口气,将她拉入怀中,“不过,要是有那一天,我会竭尽所能替他求情的。”

他说得这么信誓旦旦,闻芊想不信都不行。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想象中的乐观。

彭定洲在自以为解决了曹开阳后得意了好一阵,也开始着手计划起清理其他阉党的成员。他没有太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毕竟连曹太监都被他赶跑了,还有什么不是一本奏折能解决的事?

至于杨渐那天和他说的“不要掉以轻心”,到此时他差不多已经忘完了。

这日,内阁正轮到彭定洲当值,大臣晚上是待在宫中不回家的。

承明皇帝饭后消食,闲来无事同他攀谈起来,起先还在聊政事,之后说着说着便扯到了公主的婚姻大事上。

他膝下的公主不多,长公主已经出嫁,也就剩了老三还待字闺中。

承明帝偏爱女儿,看谁都是白菜被猪拱,所以挑挑拣拣至今还没定下驸马。

一场闲聊,九五之尊随口问他,认为当朝哪家的公子配得皇家的金枝玉叶。

彭定洲在这种话题上还是颇为谨慎的,自不敢当着他的面揽这种好事,只在一堆二品大员中捡了个条件不错的来应付,皇帝听完含笑不语,也没说好还是不好。

原本这就是个极小的插曲,故而谁也没留意到门外静静站着的随侍太监。

这么毫无波澜地过了三五日,无论是皇帝还是大臣都未曾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午后,承明皇帝正在书房练字之时,传话的宦官前来说吏部尚书求见。这位尚书姓冯,年纪四十好几了,甫一面圣显得有几分紧张,不疼不痒的扯了些有的没的。

承明皇帝听了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直到他话锋一转,突然小心翼翼的提起了公主的婚事,后者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彭定洲嘴里的那个二品大员。

对方战战兢兢,又说黄恩浩荡受宠若惊,又说犬子庸碌配不上帝王掌上明珠。

他一席话滔滔不绝,没发现承明皇帝愈渐阴沉的脸颦眉开口。

“是谁告诉你,我打算嫁公主的?”

冯尚书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是彭大人么?”

他一语正中红心。

承明皇帝没再开口,抬手让他下去。

事情不了了之。

彭定洲就这样在不知情中被他一直以来瞧不起的宦官阴了一把。

曹开阳的行动还在楼砚的安排下紧锣密鼓的进行,买通冯正平只是第一步,他还有东厂无数的眼线可以监视百官的一举一动。

而彭定洲尚不了解那日之后自己已处境堪忧,仍在每日集结文官准备再弹劾一次阉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差一个时机他便以为能搬到这一对乌烟瘴气。

可惜他还没找到这个时机,曹开阳却找到了。

五月中旬,有御史参了彭定洲一本,罪名十分明确,却又模棱两可——贪污受贿。

原本大齐文官的俸禄有限,在官场混的或多或少皆有几份不太能上得了台面的收入,莫说是他,就连杨家也不例外,除非是数额实在大得惊人,皇帝一般不会追究。

然而这次不同,由于曹开阳事先铺好了垫子,再从中做点梗,奏折一奉上,承明帝当场火冒三丈。

彼时杨晋正在大殿外,身后汹涌的波涛几欲穿墙而过,他耳力甚好,不难听见当今把奏章摔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的声响。

与他家相交多年的彭老先生噗通跪下,苍老的嗓音颤抖地说着“臣冤枉”。

继而便是杨阁老求情的一句“圣上请三思”,不过多时,满朝此起彼伏的全是劝声,虽不整齐却也万口一词。

太和殿上没有惊堂木,但承明皇帝那一声“放肆”足以将百官文武压得噤若寒蝉。

“彭定洲欺君罔上,沽名钓誉,着锦衣卫廷杖六十,革职查办!”

他好似顿了一下,又接着道:

“御史司马君、程颢、万兴安,结党营私,以同罪论处,革职为民,永不叙用!”

底下似有人还想上书,紧接着他一句冷冰冰的话掷了下来,“再有求情者,打!”

彭云是彭定洲的儿子,二话没说,跪在老父亲面前自愿领了六十棍。

杨晋在他开口时本能地想回头,被身侧的同僚一把拉住,皱着眉冲他使眼色。

朝堂上万籁俱寂,当今的话很有分量,一时再无人往刀口上撞。

杨渐没有任何的举动,显然是想明哲保身,他自知不能强出头,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咬着牙忍下去。

初夏的太阳已不容小觑,巳时正刻,日头当空照下,把满地微弱的暑气引得蠢蠢欲动。

午门前,一干罪臣被压着上了刑场,由于都是文官,走起路难免蹒跚打颤。

廷杖的木棍与衙门中的刑棍不同,足有碗口大小,小惩是二十杖,大诫是六十杖。倘若结结实实挨下来,一般是必死无疑的。

为了保彭定洲和彭云,杨晋只能将此事揽在自己身上。

他在锦衣卫待了这些年,廷杖打了少说有二三十次,但这是唯一一次,让他如此无从下手的。

彭定洲被两个侍卫压着趴在长凳上,冠帽一摘,满头白发凌乱的铺在肩头,身形瘦骨嶙峋,他从太和殿一路喊到了午门,哪怕到此时,嘴里也是“冤枉”二字。

“jian臣当道,小人得志,皇上要以儆效尤,定洲不服啊!”

他太不甘心了,委实不明白,自己一心想为民除害,为何最后会落到这个下场。

他跟随当今那么久,难道还远不如一个身有残疾的太监在他心头的地位吗?

杨晋勉力移开视线,棍风在耳畔呼呼作响,四下里萦绕着散不去的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