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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在看着太子少沔,却觉得自己眼前仿佛有无数画面正走马灯般涌现出来。他想起了那个自己年少时爱慕的姑娘,也想起了那份打从一开始便遥不可及的喜欢,想起了那个身份卑微,连官话也说不像样的少年郎,想起了那贫困潦倒的童年时光。如今他不说,怕是没有人会想得到,现如今这个权相是在极其偏远的边塞小镇上长大的。自他有记忆以来,他便没有父亲。不论日子如何艰难,都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可这世道下,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妇人要怎么才能养活自己和年幼的儿子?他小的时候,曾无数次问过母亲,为什么旁人都有爹,只有他没有。后来大抵是叫他问烦了,母亲便说他爹在他出世之前就死了。他又问,是怎么死的。可母亲不是避而不谈便是信口胡诌,有时说是吃酒吃多醉死了,有时说是失足落水溺死了……说得多了,破绽漏洞也就都多了。长至七八岁,他渐渐不再相信,母亲便也索性不说,只回回有人上门便朝他手里塞块饼推他出门。有一回,他拿着饼走到外头,碰见了邻居家的大小子,那孩子比他大两岁,生得却又高又壮像头小牛犊,一见他就上来抢饼,又哈哈大笑说:“哎哟哟,你娘又接客呢!”******不知不觉又一个生日到来,希望新的一岁能够带来长足进步。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厚爱,这是第一更~(。)第318章记忆他一愣,旋即红着眼睛手脚并用地扑了上去,发了狠地去揍对方,鼻子眼睛,专挑脸打。可他生得瘦小,手脚细长,拳头握得再紧也没有多少力气。反倒是邻居家的小子,手掌一挥便像蒲扇,五指一握就像生铁,一拳头砸在他脑袋上,打得他两眼冒金星,站都站不稳。邻居家的小子嘴里叼着他的饼,又一拳头把他打倒在地,脚一抬,就踩上了他的脸,然后得意洋洋的用含糊的声音讥笑道:“暗娼家的小子吃土喽!暗娼家的小子吃土喽!”那声音听着要多高兴便有多高兴,要多嘚瑟便有多嘚瑟。混着他耳边的嗡嗡声,响了一天又一天,终于彻底刻进了他的血rou里。直到现在,偶尔午夜梦回,他仍然会听见那个声音,像是小镇上空掠过的鹰隼,尖利地鸣叫着,盘旋在人耳边不肯迟迟不肯离去。那日过后,他终于知道了母亲在靠什么养活他。——靠她的姿色。——靠她的皮rou。——靠她的泪水。她是个暗娼,是个做暗门子生意的寡妇!当他灰头土脸,鼻青眼肿地从地上爬起来时,这句话不断地从他脑海里冒出来。一遍,又一遍。比方才那些打在他身上的拳头更叫他痛苦难受。天色渐渐昏暗,他衣衫褴褛地一步步往家走,拐过一个弯后,母亲先瞧见了他,提着裙子飞奔过来,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同谁打架了?伤在哪儿了?”她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但他一个也没答。他只是站在那,神色木呆呆地望着远处房舍的朦胧影子,任凭她发问、查看伤口,始终一言不发。母亲急得要哭。夜风袭来,她面上的脂粉散发出浓烈又劣质的香气。像是盛夏过后凋零的花瓣,烂在泥地里的气味。他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吐出三个字来:“我恨你。”咬牙切齿的三个字,伴随着泪水奔涌而出。母亲一震,僵住了身体。他越过她,大步朝前跑去,再也没有回过头。他那样爱她,又那样得恨她。在外徘徊至深夜,他带着一身潮漉走进了家门。屋子里没有点灯,但窗户半开着,有月光笔直地照耀进来。冰冷的银白色下,他看见了母亲的脚。穿着很旧的绣鞋,上头是一朵褪了色的并蒂莲。再往上,是被寒夜的风吹得不断飞舞的裙摆,一扬一落,像是翻飞的蝴蝶。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想哭,眼睛却干巴巴的,想叫她,嘴里也是干巴巴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月色隐去,比深夜更加浓重的黑暗来临,然后一点点变白,有日光从外照了进来。风停了。母亲的裙子垂在那,一动也不动。她僵硬的身体比冰还冷。他试图站起来,但双腿早已麻木。这时候,“咿呀——”一声。有人推开了门。他目光呆滞地转头去看,瞧见了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她逆着光走进来,用帕子捂着鼻子,一边走一边喊:“郑娘子可在家?”走到近旁,眼睛一瞪,帕子从手里掉了下去,她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哭天喊地地尖叫起来:“死人了——死人了——”他想叫住她,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发出来。……那一天,他没了母亲,却有了父亲。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在母亲嘴里听说过的父亲。胖妇人说,他爹是个大好人,在京里当大官,知道他流落在外,派了许多人来找他。如今终于找着了,实在太好了。她眉飞色舞,看上去比他这个做儿子的还要高兴。可陆立展心知肚明,若非他爹唯一的儿子死了,他又被大夫断言今后再无法诞育子嗣,只怕他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不过是个他早弃之如敝屐的女人所生的私生子罢了,没名没分,远在天边,如果不是真的一丁点办法也没有了,谁会想要找他?当年的陆立展年纪小小的,一夜之间却突然像是长大了。他被带回了京城,有了父亲,也有了母亲,却再不许管自己的生母叫娘。那个死去的女人,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他浑浑噩噩,行尸走rou般的活着。直到十四岁那年,他在花朝节上遇见了同样年少的莞贵妃。他未娶,她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