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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可以回家?”他笑了笑,咬字轻轻巧巧:“是啊。”王结香来自西南地区的贫穷小山村。家里,爸爸和奶奶都不待见她,唯一疼她的mama在生弟弟时难产死了。18岁的一个夜晚,她偷了奶奶的钱,计划到城里投靠朋友,和她一起打工。奶奶追出来,在山坡山用石头砸她,王结香没回头,忍着疼往远的地方逃。所以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回去。那个家会是她几岁时的模样呢?殷显的22岁,她比他小6岁,所以是16岁?那正是她和家人闹得不可开交的阶段。心凉了半截,王结香一下子清醒过来,揉皱车票。没有mama的家,异世界的假的家,有任何回的必要吗?殷显不打电话,那她只要安心等他。他想通了,她就能出去。她刚才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喂,我说。你这人真多事,莫名其妙拉我上火车,谁需要你送?谁需要你假好心了?你能不能别管我啊?我认识你吗?”于他而言,她是奇怪的,疑似小偷的小孩,不管她再正常不过。王结香的语气很冲,讲的话很难听。她巴不得殷显被她气到后,丢下一句“好心当作驴肝肺”,直接走人。她凶狠地瞪他,而殷显,像一个真正的她的长辈。他平静地问她:“家里的大人是不是对你不好?”王结香慌张转头,面朝着黑漆漆的窗,没忍住鼻子一酸。殷显递给她纸巾。“我没哭。”她喉咙好似被东西哽住,加大音量来显得自己不弱。他没戳穿她,耐心地把纸放进她握成拳的掌心。王结香垂眸。纸巾洁白,柔软。这一幕特别熟悉。关于她和殷显谈的那一段,王结香曾表示,是场重大失误。可当年确实是她主动追的殷显。她清晰记得最初对他心动的那天,他买给她的一小包纸巾。他这个人,不热心肠,不会安慰人;即便帮了人家很大忙,也不会表露出乐意帮忙的样子。可她老早就知道,殷显是内心比外表善良的,充分的好人。攥着纸,王结香闭紧眼睛。脑袋一歪,她倚上车窗。回家。她心里轻声念:回家。*这一夜睡得断断续续,火车到达经停站,王结香被上车的人吵醒。天亮了。火车带着他们来到新的一天。她望向天边,厚厚的云朵盛满阳光。慢慢地,那光越来越亮,溢出云的边缘倾泻而下;穿破晨雾,来到车厢。她回身一看。满车厢,全是橙黄黄亮晶晶的光。殷显靠着椅背,在光线中熟睡。他有薄的漂亮的嘴唇,头发短短的,脸很年轻。王结香盯着他看,有种穿越时光的错觉。这时候他们还没相遇,得等上两年。再两年,他们会相识,住漏雨的出租屋,吃不新鲜的螃蟹。她会帮他织一件太小的毛衣,他会帮她榨胡萝卜汁。他们会吵架,吵很多次架。她处在一切的一切发生之前,捧着脸,盯着他。她的前男友,殷显。她未来的男友,殷……“啪。”王结香的头被突然窜出的手拍了一下。殷显懒洋洋地睁开半只眼。“看什么看?小朋友。”她捂着脑门,呲牙咧嘴地怒视他。“瞪我,也是小朋友。”他伸手摸她头,恶劣地把她头发弄乱。“谁是小朋友!有眼不识泰山。”王结香心想:你才22岁,我实际岁数比你大。他故作惊奇:“不错啊,看不出还会成语。”她昂着下巴,语气不屑:“成语算什么,我还会背古诗。”“哪首啊?”王结香自信道:“夜雨寄北。”她从前教过他,那时的他别提多崇拜她了。殷显不可置信鼓起掌:“赶快背一个我听听。”她总算听出他的揶揄。生气地跳起来,两手作菜刀状去砍他。殷显一手便把她两把菜刀都制住了。“你应该让我的,我是小朋友。”王结香挣扎,不要脸地说瞎话。他松了手。她立刻使劲打他。“……呼呼。”王结香吹着自己的手,殷显啥事没有,她的手打他打痛了。坐在座位上,她越想越不服。不扳回一城的话,王结香实在难咽下这口气。“你和何善是不是分手了?有没有想象未来会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得意地抖着腿,她用余光瞥他。殷显说:“没想过。”王结香乐呵呵地告知他:“非常可能是我这样的哦。”“那种可能是不会有的,”他加重咬字:“小朋友。”扳回一城失败。王结香更气了。殷显抬腕看了看表,火车不久要到站。“你呢,你的未来考虑好了吗?到家后想做什么?”她想了想自己的十六岁,这时候的她……“到家帮忙带弟弟,帮忙干农活,过几年去城里打工。我不去家里人也会逼我去,或者要我嫁人。”*下火车,转了两辆巴士,三趟公车。放眼望去,入目皆是连绵不绝的绿色山脉。公车的终点站是一栋二层的白色砖房,它孤零零的立在那儿,像一颗被遗落在群山深处的珍珠。王结香兴奋地介绍砖房:“这个是我学校。”他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民宅:“你家呢?”她为他指了个方向:“在那边,我家要走山路,天气好的话走三小时就到了。”殷显诧异:“你每天上学要走这么远?”“对啊,不过有学上我已经很开心啦,”王结香怀念地看着小小的校舍:“我弟弟出生后,我就不怎么念书了。”她的话令他沉思了许久。“能进学校看看吗?”殷显忽然出声。王结香摇头:“你看门是关着的,老师没在,可能他生病了。”他皱紧眉头:“老师生病就全校关门?”“对啊,天气不好也关门。有时候我走来,学校关着门,我又走回去。我年纪小的时候,我mama会送我上学,下雨天她总会背着我。”她打开话匣子,东拉西扯地跟他炫耀:“我很爱学习的,语文学得最好,因为我喜欢写作文。以前上学,我的作文每次都会被老师念。”“那应该继续上学。”他说。王结香没听清:“啊?”“我说,你应该继续上学。”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看向她,眼睛里装着某些深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