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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知无觉的沉眠。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就跟灵魂出窍了一样。比如现在,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抱住程言,程言又是怎么摸着他的后脑勺安抚他的。师兄对小未总是特别温柔,有时候甚至像是变了一个人,仿佛在那个单纯乖巧的男孩面前,他可以更没顾忌些,放下平时端着的架子,稍稍跨过那条总是拦在自己和旁人之间的无形的线。李冬行有时候都会难以遏制地嫉妒起小未。他不是小未,小未能做的事他不能做,小未能从师兄那里得到的,他也无法得到。他胸中又酸又涨,转过脑袋闭上眼,觉得鼻尖全是程言身上的味道,忍不住亲了亲那个枕头。亲完又跟触了电一般,飞快地把脑袋收了回来,拉起汗衫下摆,擦了擦枕头上并不存在的口水印。把枕头依依不舍地放回原位,他又蹑手蹑脚地起来,把床单拉平整被子叠好,直到再看不出一丝被他人侵占过的痕迹,这才走出程言的房间。和他想的一样,程言果然是在客厅里的椅子上坐了一夜。那张扶手椅是过年时候新买的,放在窗边,程言还挺喜欢坐在那看书晒太阳。李冬行放轻步子走过去,不远不近地看着程言。他感到愧疚。如果不是小未非要大半夜地去找程言,也不会害得房间的主人无处可睡,不得不出来枯坐。程言此刻是闭着眼的。眼镜还架在鼻梁上,稍稍滑下了一点点,从金属框上方仿佛能看清楚每一根眼睫。他身上披着大衣,里面的当作睡衣的旧衬衫松松垮垮,露着大片脖颈和一小块锁骨。他像是觉得有些冷,一只手还抓着大衣的前襟,肩膀微微瑟缩着,另一只手里本来捏着本书,这会手指松开了些,书本有一半滑到了地上。李冬行走近了些,先把书捡起来,犹豫着是否该叫醒程言。他们上午没什么安排,程言现在回房去的话,还能再睡两个小时。可他一抬头,就有些动弹不了。睡着的程言和平时不大一样。李冬行偷偷分析过,师兄属于那种防备心极强的人,一刻都不会松懈,绝不肯对旁人有一丝丝示弱。程言情商很高,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装得脾气绝好,范明帆这些师长对他都是赞不绝口。可稍稍走近些就会发现,他并不喜欢亲近人,宁可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就跟个xue居刺猬似的,旁人若是想多靠近一点,都会触发他的警报,被冷言冷语或者毫不耐烦的臭脾气逼到放弃。像穆木就老抱怨程言爱装,累死累活都要绷着那张脸皮,小气到让人一点真心都摸不着,活该没朋友。那都是因为他们没仔细看。李冬行在心里为程言打着抱不平。如果此时多看一眼,他们就会发现,师兄不在故意冷眼蹙眉的时候,眉眼明明很温柔。而且程言也并不是不会觉得孤单。没了那层要强的外壳,程言也就是个普通人,会头疼,会生病,会烦躁,会难过。此刻他离程言那么近,近到只要一伸手,就能把那个清瘦的身体结结实实地搂进怀里。李冬行觉得心里越来越满的情绪正在鼓胀开来,蠢蠢欲发,即将爆裂。爱这种东西,若是不发现它,它也就在那里安静地酝酿蛰伏;可一旦它已经显出了头角,便一发不可收,在心里每一处热烈地奔流,就像随时随地都要冲破堤防的山洪。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他原本以为,自己最擅长的就是隐忍。舅妈打他的时候,他有多少次想站起来回骂那个女人?但他知道这行不通,他不能让心里的那头怪兽占据上风,不能让仇恨和怒火吞噬他,不能变成面目可憎的怪物。这么多年来,他正是用这种顽强的意志力强迫自己,去做一个处处忍让的好人。可是为什么,要忍住爱意,会比忍住恨意还要难?他想伸手抱住面前那个人,以李冬行的身份,而不是小未的。他要用尽自己体内的力气,用双手去感受那个人肌骨的形状,乃至将对方揉碎在自己怀里,好让他们合二为一。这个念头一窜出来,李冬行就被自己吓到了。他往后退了一小步,带了点慌乱,看了眼自己的手。为什么?为什么爱比恨还要可怖,会让他产生想要占有并伤害所爱之人的念头?他仿佛又变成了那头怪物。韩征说,他的每一个人格,其实都是他自己内心的投射。这是不是意味着,他随时都有可能做出那个暴力人格做的事,去强迫程言接受他自己?也许师兄能制服他。但如果他不用暴力,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去胁迫呢?比如小未。程言从不会拒绝小未的亲近。如果程言认为拒绝会给小未或者李冬行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以师兄对自己的保护和纵容,是不是也会勉为其难地接受?李冬行觉得自己已经有意无意地在这么做了。他正在利用自己的其他人格,一次次地试探程言的底线,让师兄习惯自己的亲近,甚或全盘接受自己最隐秘的渴望。原来他竟如此卑鄙。是时候该适可而止了。他并不想做一个令人厌恶之人,更不愿意伤害这世上最关心他的人。程言睁开眼的时候,正看见李冬行低着头跪坐在自己手边。迷迷糊糊的,他还以为那是小未,抬手就揉了把那家伙的后颈,意外地发现摸了一手冷汗。“怎么了?”程言赶紧抬起身,见眼前人大冬天穿着短袖单裤光脚跪在地上,深深蹙眉,“回床上去好不好?言哥哥陪你。”“师兄,是我。”李冬行侧过脑袋避开程言的手,默默爬起来。程言讪讪缩回手,埋怨了句自己眼拙,居然没认出师弟回来了。他也跟着站起来,捶了下有点酸疼的腰,说:“哦,那一块吃个早饭,待会去学校。”李冬行把书放回桌上,背对着程言,说:“师兄,我想过阵子就搬出去。”程言愣住,半晌慢慢地问:“又怎么了?”李冬行:“我病快好了,没必要老让师兄这么费心顾着。”程言默然。他想起来,当初说服李冬行在这住下的原因之一,正是他说自己对多重人格好奇。那会他可没料到会有个能耐不小的韩征,真把这几乎没法治的毛病给治出点成效来。要是李冬行病真好了,他还有啥理由非得逼着人天天待在他眼皮子底下不可?程言看了眼李冬行,心里怎么想怎么烦闷。这情形,好似自己亲手拉扯大的娃翅膀硬了就想和他闹分家。他不知跟谁生着气,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一边去给李冬行热粥,一边叫他别东想西想该干的活都要干,搬家的事等真好了再说。上午的时候李冬行又去找韩征,程言满心郁结,不想独自待在办公室,于是下楼去溜达。他在一楼撞见田竹君,田竹君刚好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