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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狼狈憔悴不堪的脸,仿佛在含恨琢磨应该往哪块儿打似地,轻轻说:“但我舍不得。”洗手间门被轻轻拍了两下,然后开了,宋平探进头:“咳咳!”步重华一使力拉吴雩站了起来,跟宋平快步走出卫生间,穿过仓库一排排堆满各种零件的货架,转过拐角只见一道布帘,掀开后赫然只见几位专案组成员及便衣特警,那个穿羊羔毛大衣的汽配店“老板”也赫然在座,正一脸严峻地调试技侦设备,见他们进来,立刻端起手边刚整出来的一大杯温盐水示意吴雩喝了:“时间很紧,外面拖不了多久,情况怎么样?”这是吴雩连夜逃出津海后第一次和这么多公安局的人站在一起,刹那间有点本能地瑟缩,心想:他们这么信任我吗?但这时候已经没时间让他多想了,吴雩边喝温盐水边把鲨鱼的人员、装备、火力情况简单清晰叙述一遍,包括另一辆车已经出发去分头买钉胎的事。当他说这些的时候边上所有人都在埋头迅速录音做笔记,间或有人匆匆出去压低声音打电话,应该是在紧急安排特警前去鲨鱼藏身的地方进行抓捕。宋平问:“你知道万长文的工厂到底藏在矿坑的什么方位吗?”吴雩摇摇头:“鲨鱼有详细路线图,但他防着不让我看,整个团伙中只有他一人知道到底在哪。”几个专案组成员互相凝重对视,都知道这意思是什么——以吴雩的专业能力,连他都无法偷看路线图,那可见是鲨鱼藏得有多严实了。放虎归山再难抓,决不能冒让毒贩进山的风险,必须赶在鲨鱼得到钉胎、出发动身之前就把他抓起来!“没事,我们立刻派特警去你刚才说的地点去对鲨鱼实施紧急抓捕。”宋平看了眼表:“另外这镇上所有轮胎店汽配厂我们都已经派人潜伏布控,只要看到你刚才提供的车牌号,就立刻想办法拖住他买钉胎的手下,为抓捕鲨鱼争取时间。”宋平面朝着吴雩,揶揄地冲步重华一努嘴:“还是多亏了步支队想到这一点,他为了早点定位到你……为了早点定位到毒贩,也真是拼上了,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就没见他睡过觉!”步重华不知从哪里找了两支葡萄糖和几块巧克力,正低着头往吴雩裤兜里塞,两人同样满是擦伤、冻疮和枪茧的手在衣摆后紧紧握了一下。这时一名特警匆匆而入:“报告!抓捕组已完备出发,二十分钟后抵达鲨鱼藏身点!”“宋局!宋局!”另一名技侦蓦然抬头:“明光路汽配店潜伏点传来消息,目标车牌已进入视野,三名毒贩驾车前来买钉胎,两名已经进店!”专案组霍然起身,宋平当机立断:“通知伪装人员,尽一切力量拖住他们,快!”简陋的仓库角落瞬间陷入紧张忙碌,步重华拉着吴雩退了几步,退出布帘外,两个人面对面站在堆满了轮胎的货架下。这个角度能让他们随时注意到专案组那边的动静,但又不会被人听见他们的话音,吴雩双手被步重华握在掌心里,心脏突然怦怦跳起来,张了张口却又没说出话。局势是这么诡谲不明:受命抓捕鲨鱼的特警还夺命疾驰在路上,几公里外另一组警察正竭力拖住买钉胎的保镖,从他“上厕所”进来到现在少说也过去十分钟了,外面店里的阿Ken肯定已经起了疑心……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每一秒钟都珍贵紧张,如同倒计时的定时炸弹悬在头顶滴答作响。吴雩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什么,但他贪婪地看着步重华,听见自己小声说出口的却是:“……我昨晚梦见你了……”“梦见我什么?”步重华顶着他的额头低声问,像是怕惊醒此刻短暂的梦境:“梦见你拉着我从那栋着火的房子里拼命往外跑,把我藏在那个树洞里,叫我一定要活下去吗?”有刹那间吴雩以为自己听错了,紧接着从那双好看的琥珀色眼睛里看见了自己表情空白的脸:“你怎么——”“你在我父母墓碑前说我是你见过最完美的人,其实不是这样,你才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完美、最英勇、最高不可攀的人。”步重华一只手攥住吴雩修长而干裂脱皮的手腕,一只手发着抖摩挲他乱糟糟的鬓发:“你知道我最开始是怎么爱上你的吗?”步重华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三个字,吴雩呆呆地望着他,好像突然丧失了听懂中文的能力。“我俩在丰源村调查郜家被人放火的那次,我呆站在火场里,整个人几乎废了,是你砸开门去拔锁、护着平民奔上楼、当头一耳光把我打醒叫我跑,那天晚上被邪教围攻时也是你挡在前面叫我先走,你来断后。那个时候我看着你的背影,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那么神勇,真的就像战神一样。”步重华看着他,尽管因为连日奔波而满身风尘,但眼底却满是眷恋。“后来我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动心的,也许最初就是从那一瞬间开始的吧。因为爱意最初都建立在敬佩和信任上,所以你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共度一生的爱人,还是我同仇敌忾的战友、并肩作战的知己、生死相托的伙伴……你几乎占据了我所有感情的全部。”吴雩嗫嚅道:“……我也……没有那么……”步重华伤感地笑起来,问:“还记得你把我藏在树丛里,自己迎着歹徒往树林里跑的那个夜晚吗?”当然记得,那血泊中的夫妇、滚滚烈焰的黑烟、走投无路时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悬崖山谷,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噩梦里。那是年幼的阿归第一次纵身扑向死亡,也就是从那一次起,他的整个人生都在不断向着那深渊坠落,向死而生。“我看着你跳出树坑,全身鲜血,拼命冲向那些毒贩追来的树林,一下就消失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从那天晚上起我就一直追着你的脚印往前跑,像是不断追逐火种,一刻也不敢停。”吴雩好像是做梦一般被紧紧拥抱着,脸颊贴在步重华衣襟间,鼻腔里满是熟悉好闻的味道、他听见步重华声音有些奇怪的哽咽,每个字都好像直接敲在他酸楚的心尖上:“我追了二十年,才终于追上你。”“不管再危险我都会来接你,你都在梦里叫我了,我怎么能不来?”吴雩一口一口吸着埋住他鼻腔的味道,像雪松一样凌冽、雨林一样醇厚芬芳,仿佛这样就能驱散自己咽喉里不断绞紧的酸楚和苦涩。那好几秒像几个世纪一般漫长,他终于慢慢伸手反抱住步重华。那动作很轻而且充满了犹豫,但就像一针无穷的勇气和信心,被直接打进了步重华的心脏里。他立刻更紧、更用力把吴雩勒向自己怀中,仿佛要藉由这个动作,抵抗即将到来的暴雪与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