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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尼禄买下一把七弦琴,以及罗德刚才玩闹似的拨动的那把三弦琴。“这是我人生中第七十九把竖琴。”尼禄抱着琴,抚摸上面的海螺壳说。罗德干脆把三弦琴架在肩上,一副放|荡不羁的浪子模样,“一把竖琴可是能使用很久!”“我知道。”尼禄脸上存有一些阴云,“那些琴都是被人为毁掉的,我不得不买新的。”罗德将视线扫过去,“谁毁的?”尼禄轻笑了两声,拨弄琴弦的力度陡然加大,发出突兀而沉重的声响。“除了我那个野心勃勃的母亲,还会有谁?”阴翳在他眉骨之下陡然加重,“木制的她就用火烧掉,黄金的就用火熔化,青铜的她就用锤子砸裂。总之,她在这方面可谓是创意无限。”罗德的脚步有轻微的沉顿。他想了想说:“她想让您专心从政。”尼禄驻足,轻巧地侧过身。火焰轻易就将他的眼瞳照透,显出一种天然的琥珀色。而他的眼底如棕褐色的深井,那里无疑隐藏着什么怪物。罗德沉默起来,姿势严峻地与他对视。尼禄淡漠地说:“我还在希腊时,有一次生了痢疾。她就在我的病床边,当着我的面和一个贵族商量收|养孩子的事。”他阴郁地垂下头,张大的眼角有一些凶狞,“既然她不爱我,那么我也有权恨她!”罗德顿了很久。他盯着尼禄的眼神很凝重。“可她最好别死。”他神色冷峻,隐隐有警戒的意思:“少了她,您就少了一个庇护您的人!”尼禄沉闷的表情骤然松缓。他有隐约的顿悟。一道阴沉的云翳横在月亮中央,象一根狰狞的鸦羽,在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天幕。尼禄的眸光十分黯淡,刻意压低的细眉有低落的意味。他的银发和苍白的脸色,此时有一层灰蒙,代表一种不祥而悲伤的气息。“我的姓氏和血统,赋予了我太多。”他的声音软得象一个影子,有不可名状的哀伤。“我天生就要学辩术和修辞,将来还要去军队学习骑射,再将来还要进入元老院、被记录公文的莎草纸埋没。我一生所遇之事,我全部都做不了主,正如我无法选择父母一样……”他说得很投入。他的银发在月光下显得剔透,象蓬松的羊毛。罗德伸出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尼禄抖了一下。他眼睛清澈,那未退却的迷茫和稚气,在他走神的这一瞬间显露出来。罗德冲他一笑,抬手一指,指尖好象蓄势待发的箭头一样直指夜幕。“我明白,”他直言不讳,“您就和那朵阴云一样,其实是被风逼着动的!”尼禄惊愣住了。这一瞬间他与罗德有微妙的心通。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将在22号喔!第15章卡里古拉谜语塞浦路斯一行,尼禄表现得比昆汀逊色不少。他耗时更长,采购的橄榄量少,花销却很大。关于他贪污钱款的谣言便在贵族间流传。而昆汀买来的橄榄,已经被几位橄榄油商取走准备榨油。罗马的橄榄油供不应求。房间里,罗德正在打磨剑刃。他戴着黑色的皮革手套,露出半截洁白的手指。他的指甲象冰魄一般凝固在指尖。他将剑刃抵在厝石上,磨了几下,摩擦砥砺出刺耳的声响。他冷漠地扫一眼剑刃,反手一动,剑的寒光倏地跳上他的眉眼,一道剑芒恰好照亮他的黑眼睛。尼禄端着牛奶,驻足在门口。他看得太愣神,杯里的牛奶晃了出来,洒了他一手。“奶洒了。”罗德瞥他一眼,嗖地将磨好的剑归入剑鞘。尼禄慌乱起来。他窘迫地挪步进来,凉靴里的脚趾不自然地蜷起。他的脚背很细嫩,此时显有一层绯红色。罗德鹰一样的双眼盯到他微微颤抖的手,没说什么,一个转身就坐上窗台。他用手肘顶开百叶窗。仲夏正午的罗马,遍布着金黄的尘土,象一滩熔化的黄金浇灌其上。罗德倚靠着窗框,慵懒地耷拉着眼帘,手里玩弄似的抚摸剑柄。他的头发被吹得乱翘,他就任发丝乱飞,一副顽固而任性的样子。“有什么事?”他歪过脸问,黑睫毛闪有一层莹润的彩色。尼禄的眼睛亮得象日晕。那本应该因为强烈的正午阳光而不适地眯起的,但并没有。“明天是卡里古拉的葬礼。”他说,“我要为他抬棺,还要面对民众做葬礼演讲。”罗德眯起的眼睛猛然睁开,瞬间又慢慢阖上。一道极锋利的暗芒从他眼里威射,好象什么阴险而无名的暗器。“迟来的葬礼。”他沉沉地说。“他的葬礼迟来了八年。”尼禄接道,“他被他的亲卫刺死,尸体烧了一半就埋了。我母亲为了让我能在公共面前露脸,又把他的尸体挖了出来,重新烧给所有人看。”罗德一脸思索的表情。他的手指微抖,缓慢地抚着剑刃,好象在压抑着什么。当年,泰勒斯因为刺杀皇帝而处以极刑。身为儿子的罗德本应该也被处死,但马尔斯动用很多人脉和财力,才让罗德幸免于难。从那时起,罗德不得不对外隐瞒姓氏。“悲哀的皇帝!”他冰着脸说。他的语气锐意而硬邦邦,好象里面藏着一把剑。“没人会为他悲哀的。他嗜赌如命,又无能得要命!”尼禄冷淡地说,“他是一个没有政绩的糊涂皇帝。”罗德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刺眼的阳光已使他不耐,而他懒洋洋的模样好似一头匍匐着休憩的豹子。他抽出利剑,把玩般地在手掌里打旋,“总之他是个悲剧就是了!”他满脸骄躁地说。他漆黑的剪影象一笔黑墨洇开在金黄的罗马中。白亮的剑光象游龙一般横扫,刺痛了尼禄的眼睛。然而他忍着疼痛,舍不得闭眼。人心乃贪婪而善忍之物,追逐快感凌驾于忍耐痛感之上。尼禄轻轻呡了一口牛奶,白色的奶渍沾留在他唇边未退的绒毛上。……卡里古拉的葬礼可谓声势浩大。司葬们打扮得花里胡哨,他们穿着卡里古拉生前穿过的衣服,戴着冥神面具,抬着黑色木棺涌进街道。站在前面的演员在身上和脸上涂满白|粉,一路跳着颇为滑稽的舞。身穿黑衣的女子在队伍后面大声哭丧。人们站在街边,朝棺材上撒花瓣。尼禄穿着黑丧服,怀里抱着卡里古拉的石膏像,走在整个队伍的中间。他化了浓妆。银发上洒满金粉,浓重的墨线象箍子一样紧紧箍住他青稚的双眼。他的嘴唇泛着紫红,上面涂着用红海藻捣碎而制成的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