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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山头,中间飘着羽毛似的云雾,在缓缓地流动。“持厌,你知不知道咱们伽蓝案牍库在哪?”夏侯潋忽然问。他之所以回来,正是因为案牍库。伽蓝规矩森严,刺客刺杀都有文书记录,包括猎物的生平、喜好、家产,刺杀时间、地点,天气,以及鞘的人选,统统记录在案,在案牍库归档。他娘曾经承诺他向伽蓝要了鞘,但当初他去柳州找夏侯霈,却无人知道死在北市的那个就是夏侯霈。当时他还以为夏侯霈糊弄了他,但现在看来,夏侯霈很可能只要了一个鞘。而那个鞘,很可能根本没有去支援夏侯霈,并且不知道通过什么样的方法,免过了伽蓝的追责。所以只要知道找到夏侯霈的文书,就能找到那个鞘,就能知道到底是谁害了他娘。持厌好半晌没说话,等夕阳快下去了,才垂着眼睛问道:“已经死掉的人,那么重要吗?比活着的人还重要吗?”夏侯潋愣了一下,问:“什么意思?”他扭头看持厌,持厌眉眼低垂,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睛里,显出他不常有的深沉来。持厌没再说话,只是把夏侯潋引到山洞里,拉开壁上的藤蔓,一个半人高的黑黝黝的山洞现出来,像一只野兽深不可测的嘴,等着喝血吃人。“黑面佛是空的,案牍库在黑面佛的肚子里。”持厌说。“原来住持是从这儿上来的!”夏侯潋说,“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每次都爬那么久的山。”“原本你不能进去的。”持厌小声说,“可是……”他抬起眼来看着夏侯潋,大而黑的眸子恬静又安然,“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夏侯潋不知道说什么好,干巴巴地道了声谢,躬身就要进去。持厌忽然叫住了他,问道:“小潋,你想做住持吗?”夏侯潋回过头,疑惑道:“做那玩意儿干嘛?我可不想当个秃子,成天敲木鱼念经。”持厌不再说什么,放下了藤蔓,山洞里顿时一片漆黑,夏侯潋掏出火折子,呼地一吹,火腾地一下就窜起来了。夏侯潋在原地站了会儿,想方才持厌说的话。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持厌是个没有愿望的人,所以把他的愿望当成自己的愿望。可这样好像欠了持厌什么似的,荷包里的耳瑱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他忽然想起来他从没想过给要持厌带什么玩意儿。唉,算了。夏侯潋不再想那么多,专心下台阶。下了不知多少个台阶,起码得有一百来个,面前豁然开朗,原是一大片空地,摆着一溜的大桌子,上边儿摆满了瓶瓶罐罐。夏侯潋走了几步,脚下忽然有个圆滚滚的小石子,夏侯潋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个小药丸。周围的石壁下摆了好几盆花草,中间有一株花,没有叶子,单有一朵巴掌大的红花,层层叠叠的细长花瓣向里面蜷曲着,像沾了血的獠牙,看着有种说不出的妖异。这地方该不会是住持制瘾药的地方吧?夏侯潋一边打量一边想,他有把这儿都烧了的冲动,免得住持继续祸害人。但想了想还是作罢,毕竟他是来查文书的,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前面忽然传来细细的呻吟声,夏侯潋忙吹灭了火折子,摸着黑往前走。呻吟声越来越近,前面那个山洞有烛光闪烁,夏侯潋猫着腰走过去,瞧见贴着石壁铺了一排铺盖,约有十数个,上边躺满了人。他们脸色都青青白白,嘴巴半张着,有的还能发出点细碎的呻吟,有的已经没声儿了,看样子命不久矣,业已死了一大半了。夏侯潋走过去,竟看见几个熟面孔。有一个是去年叛逃的刺客,被秋叶抓了回来,后来就没影儿了。夏侯潋还以为已经被斩首了,没想到在这儿。夏侯潋并不多做耽搁,继续往下走。再下一层果然就是案牍库了,比人还高的书格密密麻麻摆在地上,两个书格之间仅仅能容下一个人行走。他大睁着眼睛在布满灰尘的卷宗中查找,终于中间的书格上找到“迦楼罗”的卷宗。里面全是关于历代迦楼罗的资料,他翻到最后,果然看见了夏侯霈的画像。这画像不知道是谁画的,除了脸蛋简直没一处像夏侯霈。画上的女人眉目灵动,嫣然浅笑,像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少女,哪里像杀人如麻的迦楼罗?可夏侯潋抚着那小像,眼眶还是发红。他用力抹了把眼睛,将卷宗往后翻。卷宗里记载了夏侯霈每次刺杀的经过,从十二岁开始,一直到三十五岁。夏侯潋直接翻到最后面,想看夏侯霈最后一次战役,却发现那一面已经被人撕了,只剩下一点页根夹在书缝里,像一排泛黄的牙齿。其实夏侯潋早就预料到了,只是不甘心,抱着一点微末的希望。如今,这点希望就像指缝里的沙子,一下子都随风溜走了。夏侯潋原地呆了半晌,往前翻了几页。乾元二十八年夏四月丁巳,青州,大雨。迦楼罗于城南大街斩杀漕帮叶绣。乾元二十七年秋七月丁未,百尺崖,雨。迦楼罗于贺氏牌楼斩杀贺家家主贺坤。乾元二十七年夏六月甲辰,桃渚,大雨。迦楼罗于武家村追击君子刀二当家木青,遇十人围堵,尽杀之。……夏侯潋连着翻了几页,从乾元二十六年开始,大雨、大雨、雨、雨、大雨……全是雨!原来,那个人早就想要他娘死!青州临海,四月最为多雨。百尺崖临海,夏秋之季常常暴雨连连。桃渚亦然。那个人故意令他娘雨季前往刺杀,就是想要加重她的伤势!到底是谁,能有权力分配伽蓝八部的买卖?是谁……夏侯潋的头一阵阵地疼,他知道那个答案,那个漆黑的影子在他脑海中浮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夏侯霈是伽蓝第一刀,她从未背叛过伽蓝。为什么?他又翻回了画着小像的那一面,页脚有一行淡淡的墨迹,写的是画者之名,几乎看不见。上面写的是:弑心。夏侯潋的手在颤抖,卷宗仿佛有千钧之重,几乎让他捧不住。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夏侯潋猛然一惊。“是我。”秋叶从后面转出来,“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的。”“师父。”夏侯潋红着眼睛。秋叶把卷宗放回书格,低声道:“走吧,出去再说。”话音刚落,上一层有脚步声传来,两人俱是一惊,夏侯潋迅速吹灭了火折子,和秋叶躲进书格深处。脚步声渐近,一个男人擎着一方烛火出现在前方,夏侯潋弓着身子,从卷宗上方的缝隙窥探那人的面貌。那个人的脸被书格挡住了,夏侯潋只能看见一团光亮中,墙壁上曳出一条孤长的影子,一下一下地耸动。夏侯潋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花,他看着看着,好像看见整个山洞都跳动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