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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寂静中,慢慢抬起头来。缇晔一直漫不经心,略低垂着的眼睛,此时已经抬了起来,他微微眯眼,盯着座下的那一个人。很奇怪的是,分明已经过去了十年,他也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忘了有这么一个表兄的存在,但是这人一出现,他又毫不费力地,轻易地将那些记忆给找了出来。他记得眼前这个人,小时候脸也是一样地白,却又不只是白,还带着点病气,就显得有些苍白了。哦对,缇晔又想起来,他这个表兄,生来是带着病的,所以从小身体就弱,大概也是因为这样,身量格外清瘦一些,一双肩膀单薄,厚重的朝服在他身上,仿佛不堪负担,只是又被一根挺直的脊骨给撑起来,像是根细细的竹子,分明像是一折就要断了,却总是直直的。的确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缇晔能毫无阻碍地将两张面孔重叠起来,但毕竟已经十年过去,当然还是有所不同的,那双小时候还略微有些圆,带着些稚气的眼睛,如今已经完全长开了,原来却是一双长眼,眼尾略往上飘,看形状,分明是有些媚的,其他五官也是,都可以称得上是漂亮,但是在这个人身上,却看不出来丁点儿的艳色,只觉得像是一捧冰水,触碰到的一瞬间,微微带出点凉气,丝丝地沁着人。缇晔和对方的目光相接了,一瞬间好像被那股凉意给沁到,心脏竟有种微微发麻的感觉,手指也不自觉地颤栗起来。他目光定定地,盯住了对方,半晌,他在袖下轻轻地捏了捏指骨,缓住那一阵一阵的麻意,口中倒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林匀?”凌危云又低下了头,很恭敬似的,答:“是,陛下。”缇晔继续道:“凤阳长公主的儿子?”凌危云也继续答是。缇晔唔了一声,略微沉吟,仿佛开玩笑的语气,道:“那照辈分来算,你是朕的表兄了。”凌危云顿了顿,仍是道:“是的,陛下。”心里却想着,看样子,对方是真的把他忘了。想想也是,离京那年,缇晔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又不像自己,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一个小孩儿,本来就不怎么记事的。虽然明白事实如此,但凌危云还是感到了一种难言的失落。缇晔没有继续和他聊下去,仿佛刚才那几句,也是突然兴起,所以才多说了几句。他转了话题,又是一副亲和口吻,道:“诸位能够不远千里,从各自封地来到京城,这份忠心,让朕感到很宽慰,朕登基没有几年,刚刚能够亲政,诸位又是各封地的主事,往后朕还要仰仗诸位,多多费心,多多扶持。”刚给人立了一个那么大的下马威,转头又言笑晏晏,满嘴都是好话,这没让众人觉得轻松一点儿,反而越加地心惊胆战。变脸如翻书,手段又狠毒,这个小皇帝,虽然年纪轻轻,却委实不是什么善茬。有了这个共同认知,众人都满头冷汗地应道:“陛下言重,这是臣等本分。”缇晔微微一笑,看起来对他们的识相还算满意:“如此,就有劳各位,同朕戮力一心,共创时局了。”众人当然只得附和。反正这种时候也就是上头的念念口号,他们底下的人跟着附和附和,增加一点气氛而已。但没人料到的是,紧接着缇晔就道:“比如现下,朕就有一件事情,需要劳动诸位。”小皇帝说的事情,是想要找一个人。至于这个人,是男是女,是圆是扁,是胖是瘦,一概不知;籍贯何处,姓甚名谁,也毫无头绪。其实这样说也不准确,小皇帝还是拿出了一幅画像,给他们轮流传阅的,小皇帝说他要找的,就是这画中之人。可是紧接着,小皇帝下一句就是,这幅画像,乃是百年之前的。???百年之前???小皇帝轻飘飘地,仿佛落下一根羽毛一样,说了一句:“这个人,如果还活着,此时应该已经得道成仙。若是未能修成,现在活着的,就该是他的转世……总之,朕要找到他。”众人心道:这小皇帝,果真是疯了。本朝认为修真乃邪术,是禁绝了修真一道的,甚至为此还颁布了律例条文,明文禁止,前朝留下的修真典籍也是尽数焚毁,结果这小皇帝,不晓得看了什么禁书,公然在诸朝臣面前谈论这种禁术不说,甚至还要寻访仙人——呸,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还要找个百年前的人,百年前的人,到如今坟头草都已经不知道多高了,还找什么,找一把白骨吗?如此还没完,还要找那个人的转世……这小皇帝真的不是被下了降头,或者是在故意玩他们吗?但是自然没人敢这样说,不过慑于这个疯子的威胁,先口中答应下来,想着回去敷衍了事罢了。唯有凌危云看到那幅画像的时候,整个人一震,愣在当场,还是被催促,才回过神来,将画继续传递给了下一个人。缇晔……为什么会有他的画像?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凌危云心里冒出一连串的念头,以至于有些神思恍惚,等众人都已经陆续退出去了,他还一动不动地,呆呆站在原地。缇晔不知道为何,也还没有走。两人一高一矮,在殿内的两端,缇晔坐在椅中,托着腮,注目看了凌危云一会儿。然后开口,道:“表兄,怎么还不走?”殿内空旷,缇晔话说完之后,仿佛还留有回响,缠绕在耳边。凌危云醒过神来,下意识抬起眼睛,看向高座上的人。光线昏暗,隔得又稍稍有些远,他其实看不太清对方的脸,只感受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无端端的,这让他感受到了一点快乐。这种快乐一下扫清了方才的那股烦闷,让那颗心脏莫名饱涨起来,渐渐地满溢,竟要从他的嘴里溜出来。于是他张开口,道:“我想看看你,阿夜。”他轻声地:“我们很多年没见了。”他的语气里自然地含着一种熟稔,亲密,似乎还有怀念。缇晔顿了一下,心想,原来这个人没有忘了自己。他是还记得自己的……大概还,还很想念自己。缇晔手指又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了,被他察觉到,连忙将手指攥进手心,用力地捏住了。他想,就算记得,那又怎么样?因为他还记得自己,没忘了自己,自己就要感恩戴德,喜形于色吗?缇晔心里冷哼一声,他不是没有脾气的,他没有这么廉价!于是缇晔沉着眉目,声音也冷下来:“你叫朕什么?”即便看不清对方的面目,从那副语气里,凌危云也听得出来,对方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