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五
事态的发展就好比，一家餐厅收到了个差评，原因不详。 后厨断定是前厅服务不周，前厅一口咬定是后厨手艺太菜，争论不休僵持不下，最后综合研判：是因为餐厅上头那个灯泡太刺眼～ 现在周晓艳就是那个灯泡。 如果被拍一通，以后类似这种跑腿的差事用不着她干了，那也行，忍气吞声这一回也值当，可是看这架势，她只是过来当个道具，回头该干嘛还得干嘛。 部门楼道里是有监控，但不够高清，就算看到小周去过，也不能保证她送的就是设计部要的那个文稿，想说不是就不是。 人性就是如此，哪怕已经爬到二十三楼了，玩起阴谋阳谋的时候脸皮也能暂时撕下来先扔到地下室。 小周略略抬了抬眼皮，边掏手机，边用比蚊子哼哼的声音大一点的音量对孟秋白说， “总监，我确实送到了，而且送的就是那份二稿。” 旁边于总监震怒，“大点儿声！跟谁说呢？！” 没好处，小周决定不背这口锅，反正他穿着大皮鞋她光着脚丫子。她头又低了些，嗓门却大了不少， “跟孟总监说呢，总不能跨部门越级汇报吧～” 声音软软的，弦外之音却有点硬，大有那么点「我凭什么跟你解释？怎么还不如我这个菜鸟懂规矩」的大不敬意味。 这实习生看着是个面嫩软妹子，之前铺垫也可以了该鸣金收兵了，于总监本想「大男人不计小女人过」，速战速决，可是被这么将了一军，那是万万不能立刻偃旗息鼓了。 然而没等他第二波炸药点上，小周怯怯地正对自家总监道， “入职培训时再三强调过保密条款，所以每份我送出或取回的合同或文稿，都是会拍照留底的。” 她滑开她那支背板掉漆边角磕变形还在凑合着用的寒碜手机，翻出那天她跑腿时的实时照片。 离开企划部一张，送到设计部又一张，文件袋放在收发部门的办公桌上，旁边还有部门标志性的水晶摆台。 “照片的时间可以让技术部门查，不可能作假的。而且，”看于总监还要咄咄逼人，小周抢了他的话头， “我在每个文件袋的封口上多贴了一层密封贴，送到的时候都是完好的，我没有擅自打开。” 对于周晓艳，已过世的周奶奶也不是一点正面教育作用没起，她老人家遇事说翻脸就翻脸死不认账的毛病，让周晓艳早早就学会了保留证据。 这一回合输赢已定，眼看到了可能要表态站队的时刻，诸位老狐狸纷纷开始打哈哈找借口拍屁股走人。 实习生小周耷拉着脑袋一副逆来顺受的可怜样，却在稳居c位的那位大佬离开之前，对着孟总监用任谁都听得见的声音诉苦， “我们同学还问我这这么有名的公司实习有什么体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散了会，周晓艳亦步亦趋地跟着孟秋白一前一后回到了八楼。 今天之前，孟总监知道小周是个六啊，但是没办法，只能跟着她。混在一堆掌门人中间，小周连电梯都没法坐，好歹是自己部门的领导，跟着也名正言顺一点。 好不容易进了企划部，周晓艳松了口气，端起水杯刚要补上上一次app提醒后没来得及喝的水，孟总监拿着手包走了出来， “小周，跟我去吃饭。” 孟秋白是这家公司出了名的钢铁女侠，她没散会没下楼，企划部没人敢动地方去吃饭。她一声令下不容置疑，同事们纷纷从工位上抬起了头，偷瞄了一下孟女士，又盯了一下小周。 周晓艳大脑急转弯，部门一姐叫她这个无名小卒去吃饭，什么意思。 是鸿门宴，吃饱了送她上路？刚才她说话是不太好听，但句句抱着孟总监的大腿，按说不应该呀。 算了，管他三七二十一。 一如李又明所说，这实习生她也不是非做不可。 “呆得下去就呆，呆不下去有退路，别畏畏缩缩委曲求全。”想起昨晚跟他聊天，李又明波澜不惊，如渡春江。 “切～在家呆着你养我？”周晓艳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器滑着鼠标找材料，懒得理他。 “也不是不行，又不是没养过。”李又明说得风轻云淡。 曾经压在心头那么沉重敏感的事，从何时起，可以这么轻描淡写一语带过了？ 一姐开口，小周不敢不从，跟着孟秋白去楼下的沙拉吧吃了份健身餐。 端着餐盘结账的时候很默契地AA，周晓艳松了口气。 「没搞清楚对方的用意之前，不要占对方的便宜，除非你能提供等价交换。」 这是李助理的箴言第二弹，他的补充条款是，「当然我的便宜你可以随便占」～ 两个人二话不说埋头吃草吃rou，周晓艳对孟秋白顿生好感：有话吃饱了再说，不在吃饭的时候发难，尊重食物，这是一种修养。 原先她奶奶专挑吃饭时数落她，好好的饭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饭毕，周晓艳正襟危坐准备被提审，此番孟秋白没有故作随和，先问， “吃这个觉得贵不贵？” 食材都是有机，比旁边普通的套餐贵了三分之一，做到她这个职位自然是火眼金睛。 “可以。不是说经济条件越一般，越舍得吃。”周晓艳抱着保温杯喝水，老实作答，她保持体型成了习惯，巴不得有低脂低盐高优质蛋白。 “嗯，那下次可以接着吃。”孟秋白啜了一口气泡水。 还有下次？周晓艳暗自揣度，那么如此说来，莫非这次安全了？ “报一下你的简历。”孟总监坐姿端正了些，切入了正题。 与此同时，李又明和真格两个同事一直泡在医院的信息处，给测试版系统做微调。刚过五点，被动下班，因为人家医院的工作人员到点儿要下班了～ 翻出手机，实习生小周找他， 「马上你过生日，礼物想要啥？」 李又明吞了口矿泉水，拇指翻飞，「随便，没啥刚需。」 周晓艳回得快，「买个手机送你吧。」 「不需要，我现在这个用得好好的～」 「不～你需要，买回来我先替你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