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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小伟不出半天就到了那宅子,他们走前没带太多东西,反正这宅子离北平不过三四个小时的路程,缺什么东西去买也算方便。门口站着两个仆人明显已经等候多时,看丁小伟和旺财走过来忙接过他们手上的东西。这宅子只有三间房,主卧早就给丁小伟准备好了,丁小伟先躺在榻上歇了会,一个仆人就把饭菜端了上了,都是丁小伟爱吃的。刚怀上孩子那会儿丁小伟一点食欲都没有,吐的虽然不多但总是干呕,现在过了三个月才好,胃口大开总吃不饱。没一会饭菜就都被丁小伟一扫光,旺财伺候他去午睡,丁小伟躺下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只觉得吃饱后那肚皮又圆了一圈。

    最先得知怀孕的消息时丁小伟也想过不要这个孩子,他虽是双,但从没想过自己会怀孕。双本就发育的不如普通人,怀孩子更是惊险,有多少人都死在生产那道鬼门关,更何况双的孩子就算生下来也大部分不如普通孩子健壮。那时还不知孩子父亲是谁,丁小伟一个人在周家已经活的很辛苦了,再带个孩子实在不是长久之计。就连李大夫也劝他,若不想要就趁早流了。可丁小伟拖了一天两天,慢慢就舍不得了。他孑然一身这么多年,虽然有周谨行相伴,但周谨行现在已然长大,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护着的小男孩了。如果周谨行需要他,他当然义不容辞,可如果有一天他变成了周谨行的累赘,他也是不愿意拖累周谨行的。这时肚里的孩子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思来想去丁小伟还是不忍心不要这个孩子。

    就在丁小伟下定决心留下孩子后,竟然得知孩子就是周谨行的,而且周谨行也对他表明了心意,一开始丁小伟是生气的。他气周谨行隐瞒了他这么久,可气发xiele后又被周谨行的真心实意暖到。丁小伟想过他是一辈子不会先开口说出对周谨行的心思的,可如今周谨行竟然就那么直白的宣告了爱意,让他是走走不掉,逃又舍不得。他肚子里的孩子竟然是周谨行的,他俩在周家大院相依为命了这么些年,现如今因这孩子的血脉又缠在一起,想是这一辈子再也分不开了。想到这丁小伟就下定了决心,他不仅要把这个孩子生出来,还要好好护他长大,坚决不能让他和周谨行的孩子再去过周谨行小时候的日子。

    丁小伟一觉睡到快晚饭时间才醒,醒来就看到李大夫坐在他床边给他把脉。“李大夫,你怎么来了?”“周谨行早就吩咐了,你今天来这宅子安胎,他怕你一路过来劳累动了胎气,让我来给你看看。”周谨行总是这么周到,把什么都替他安排好,丁小伟心中不禁泛起丝丝暖意。李大夫给丁小伟把了半天脉,确认他身子没问题才招呼旺财进来递给他药方,又细细交代了这药具体怎么熬。毕竟之前周谨行去他医馆逼问丁小伟生病的事的时候,可把李大夫吓得不轻,他可不敢再招惹周谨行了。

    “李大夫,孩子怎么样?没问题吧?”丁小伟的语气罕见的有几分急迫,李大夫看了丁小伟一眼决定为难为难他。“这孩子,唉...”丁小伟急的抓住李大夫的手腕“怎么了?难道不好?”李大夫手被抓的发痛,也知自己玩笑开得过了头“你别急,我逗你呢,孩子很好。”丁小伟这才放松下来,然后气的给了李大夫一拳。李大夫笑呵呵的任丁小伟揍又说道:“怎么突然这么上心了?不像你啊!因着孩子是周谨行的?”丁小伟和李大夫交往多年,李大夫也没少在他和周谨行生病或受伤拿不出药钱的时候施以援手,丁小伟对着李大夫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丁小伟又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皮低声说:“也不全是吧,这孩子也和我血脉相连,我当然不想他有事。”李大夫切了一声,并没有打算拆穿丁小伟的意思。“你这孩子生了,周家这趟浑水可是躲不掉了,你可知为什么周谨行在这关头要把你送出来?”丁小伟坐起来去摸桌上的果子往嘴里送“我能不知道吗?我在周家生活了那么些年,能不知道那帮人什么德行?”丁小伟说完这话就又回想起周谨行小时候过的那种生不如死,任人作践的日子,他的心又沉了下来,嘴里的果子也不香了。再一想现在周谨行虽然当上了周家的当家人,可又有多少人想把他拉下来,多少人想让他死,又不禁担心起周谨行自己一个人在周家的处境。

    李大夫看着丁小伟情绪不高,忙转移话题,先是摸了摸他的肚子,又说道:“这孩子长得真快,你也是真能吃,你控制点吧,不然到月份有你受的,孩子太大,可不好生。”丁小伟又怕起来,把桌上那盘果子推得远了些,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看不到也就不总想吃了。“我知道了,你别吓我了,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怕。”李大夫又安慰他:“怕什么?不是还有我,你身体一向好,现在什么问题都没有,你只需按时吃我开给你的安胎药,放下心好好养胎就是了,等真到了生产那日,我也会来帮你,保你母子平安。”丁小伟这才放下心,和李大夫东拉西扯的说说笑笑,又留了人吃过晚餐才让人离开。

    周谨行这边又忙了一整个白天,晚上才倒出时间来大夫人的院子里看一看。这院子他之前从未来过,周老爷虽然没娶过姨太太但早几年就和大夫人分院住了。大少爷之前倒也是住在这院里,但成年后也分院出去住了。大夫人这院子大的很,现在却显得空捞捞的瘆人,天已然快全黑了,院里不知名的鸟阵阵啼叫。虽是七月的天,这会却传来丝丝凉意。周谨行孤身一人往院子里走去,快走到主屋前才看到一个丫头忙着往里送水。那丫头本想进屋通报被周谨行打发了,周谨行走进去时正看到大夫人贴身的婆子在喂大夫人喝药。

    那药味浓烈,熏得整个屋里都是苦深深的味儿,大夫人早已不似当年那般目中无人,她虚弱的趴在软塌上只靠着一条胳膊支起半拉身子,强撑着似的把药往嘴里咽。看见周谨行进屋那婆子手一抖差点把药碗扔了,大夫人却淡定的很,嘴角牵起一丝冷笑哼了一声。周谨行先是给大夫人问了好,然后就接过那婆子手里的药碗,坐在塌边想给大夫人喂药。那婆子不敢出去忙去瞧大夫人的脸色,大夫人提起一口气,坐端正了对那婆子说你去吧,他不敢后,那婆子才离开。

    周谨行听了大夫人这话,嘴角也勾起一丝淡淡的笑,他心想:这才是大家风范,失了什么,也不能失了体面。屋子里一下子就只剩周谨行和大夫人二人,周谨行一口一口的喂大夫人喝药,大夫人就一口一口的喝着,他们二人谁都不开口,外人若看到还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药喝完还是大夫人先崩不住了说:“你今天来,是来看我笑话的吧?可惜了没让你得逞,只要我一天不死,就算你坐上当家人的位置又怎样?你还是那个贱人生的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周谨行不动声色的把药放到桌面上还是体面的回答:“夫人,您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养好身体。”看周谨行这样子,大夫人才真的气恼:“都这时候了,你还装什么装?你早就盼着这一天是不是?屿博死了,你趁心了吧?现在就只等我也死了,你才能痛快!是不是?”周谨行却慢慢的摇了摇头:“不,我不希望您死,我希望您活着。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我小的时候您有那么多机会,却迟迟不给我个痛快。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活着才会痛苦,您最好长命百岁,今后儿没有儿子依靠,没有丈夫疼爱,在这大宅院里慢慢熬,靠到死。”

    大夫人听了这话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她平复了半天强装镇静的说:“好,这些我受着,我就问你一句,你如实回答我,屿博的死,是不是你做的?”周谨行突然就笑了,就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看了眼奄奄一息却吊着一口气也想为儿子讨个公道的大夫人,觉得痛快极了。他缓缓开口:“想他死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啊!我不过在这里面顺水推舟送了个人情而已。这事做了后,我也后悔了,不应该这么急,应该再留着他的命几年,等我亲手去杀,最好还能让您看着,那样我才痛快!”大夫人那原本气息奄奄的身子在被周谨行这么一激后仿佛又有了劲,她嘴里喊着:“是你!我就知道是你!是你做的!”还伸出手来扑周谨行,那只手瘦的只剩皮包骨,再没了大家闺秀的温婉圆润,指尖却还留着又长又尖的指甲,好像从地里伸出的,想把周谨行也拖下去。周谨行一个闪身躲开,大夫人便栽在地下,周谨行也不再看大夫人一眼,任由身后院里的婆子丫头乱成一团。

    那天夜里大夫人院里闹了一夜,大夫人止不住的喊着有人要害她,救命,我的儿,死的冤。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是癔症治不好,第二天大夫人疯了也哑了。周谨行得到消息时正在屋里看账本,他慢慢合上账本想:这院子果真会吃人,还是吃人不吐骨头那种。谁进来了都不好过,都活不痛快。只除了一个天性善良纯真的人,那人就是丁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