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利刃

    在教堂里和钟隽说起那些话的时候，姜宁瑶的确有短暂的魔怔。

    她一向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那几句话的功夫，她好像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那很不像她，至少说很不像现在的她。

    姜宁瑶把原因归结在了钟隽身上，大概是因为年少时的影子过于深刻，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时不时会影响到她。

    钟隽是一个引子。

    不过她比自己表现出来的清醒得更快，只是真真假假的话混杂在一起，姜宁瑶自己都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幸而从很早以前开始，真假就于她而言不重要了，无论是欺骗别人还是欺骗自己，都是她可以信手拈来的手段。

    可惜失眠的时候她没办法欺骗自己睡着。

    这是她的老毛病了。

    几乎一宿未眠的姜宁瑶次日有些混沌，在姜家看见刘心梦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刘心梦脸上盖着半张面具，她扫了姜宁瑶一眼就略过她走进了姜励甫的书房。

    “她来找父亲谈鸦片的事情？”姜宁瑶问姜钰之。

    姜钰之捏着鼻梁，神色疲倦，“你也听说了？”

    他这几天正因为这事被搞得焦头烂额，那批鸦片的入城走的是水路，是他手底下出了问题，被姜励甫狠训了一顿不说，连日抽丝剥茧的排查更是耗尽了他全部精力。

    “这事和你没有关系，对吗？”

    姜钰之露出不悦，“父亲这样问就算了，我不希望从你口中再听到这样的问题。”

    “我知道了。”

    姜钰之并没有因为她的回应和缓神色，他想要她明确的信任。

    然而姜宁瑶不想再多言，缺觉的脑子越发昏沉，她急着回去躺躺，说完后她便往后院走去。

    “等等。”姜钰之喊住她。

    “？”

    “最近有些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了。”

    闻言姜宁瑶倒是清明了几分，“你指的是什么地方？”

    姜钰之对姜宁瑶行踪的掌控是兄妹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他对于抬上明面有些顾虑，不过二者择重还是姜宁瑶的安全更为重要。

    他朝着姜励甫书房看了一眼，开口道：“城西。”

    ＊

    孙舒颖匆匆撕下一张纸，同样匆匆地在上面写了几句话，然后透过窗缝塞给了外面的男人，“你不该来这里的。”

    男人将纸条塞进衣兜，压了压头上的贝雷帽，“你知道我是为谁来的，尽快转移吧，在天亮之前。”

    孙舒颖关上窗，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屋子，目光落在了花瓶里的那束雏菊上。

    她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槛，终究还是折返回去把花束抽了出来，花茎上的水都没甩就一把揣进了外套里。

    房门关上，孙舒颖把头发抓得更乱，混入了人流。

    ＊

    “我他妈的，那箱子里头的居然是鸦片儿。”

    “老汉，我勒回听了你的话哈，我都好久没帮外国人卸货了。”

    老董不轻不重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幸好你娃儿还晓得听话。”

    行动处已经来河岸码头盘查了好几次，每来一波人都要把面馆里的人打转问上一遍，搞得他们的生意好几天都没能开张了。

    这时，面馆半掩着的门缝里挤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脸上胡乱抹着煤灰，盖住了原本的相貌。

    “大哥。”

    “嗯。”男人朝青年点了一下头，对老董说道：“他们没打算出城，安顿下来会通知我们。”

    老董唉了一声，给桌案上的香炉里重新点起三根香，灰色的烟雾后面是一幅年轻男子的黑白遗照。

    ＊

    教堂外竖起了暂时停止发放食物的木牌，教堂里的人也差不多被清了干净，只剩下外国脸孔的教士。

    几日前行动处就派人封了山路，不准进出，然后一个一个把教堂里检查过的人赶走，其中发现了几个可疑分子，抓人的时候还闹了一场暴力事件。

    “雾城政府这次做得有点绝了，好在是夏天，不然会死多少无辜的人。”

    “愿主保佑。”

    “看起来是发生了新的政.变……”

    洛伦佐听着教士们低声的交谈，长叹了一口气。

    ＊

    “就算你拿到了行动许可，也不代表你可以越过我私自行动！”陆德仁气得一掌将那份文书拍到了桌上。

    刘心梦丝毫不怵地站着，相当公事公办地陈述道：“但事实上，我的行动确实成效显著，陆将军，这是你不能否认的。”

    “这也不是你不按规矩办事的理由！”

    刘心梦哼笑了一声，“那就请陆将军再仔细看看许可令，您就是做事过于瞻前顾后，太容易错失良机，而我就是为了弥补您的缺陷而来的。”

    陆德仁翻到许可令背面，看到那行备注的小字，止不住地火冒，而刘心梦却还在拱火：“陆将军不会认为，自己的命令能越过主席吧。”

    “行了！”陆德仁纵然生气，但也不是没脑子，“既然你这么追求效率，就让我看看你的效率，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尽数剿灭雾城共.匪。”

    刘心梦挂在脸上的笑终于一僵，高声道：“三天？陆将军这是开什么玩笑？”

    陆德仁没给她任何商量的余地，把许可令在她眼前晃了晃，“刘处长，你只有这一个机会。”

    “好，我会将雾城的情况如实上报的。”

    “据我所知，无论是调遣令还是这份许可令，都没有赋予刘处长监察的职责，刘处长想抢钟处长的活，不太好吧。”

    被软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感觉很不好，刘心梦彻底冷下了脸，她深吸了一口气，“程序上只需要一个申请而已。”

    “这样啊，”陆德仁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那我等刘处长的申请。”

    他说完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刘心梦掐了掐掌心，倒是陆德仁平日里笑呵呵的模样给了她错觉，　没想到这人这么难搞。

    “陆将军放心，我一定给您清理出一个干净的雾城。”

    ＊

    姜宁瑶这一觉睡到了黄昏，期间断断续续地一直在做梦，醒来时竟是比睡前感觉还要累。

    “月牙。”

    月牙闻声推门而入，“小姐，厨房一直备着饭菜，我去给您端过来？”

    姜宁瑶摇摇头，“给我倒杯水。”

    润过嗓子之后，姜宁瑶终于觉得舒服了些，她问道：“哥哥在家里吗？”

    月牙道：“少爷是和老爷一起出门的，有一段时间了。”

    “去准备一下，我要去见个人。”

    ＊

    “他这个身份是真麻烦……”茶桌上乱铺着一堆照片，上面的人都是同一个——钟隽。

    钟隽回雾城了一个多月，孟温就派人跟了他一个多月。

    千足蝎一事他们没有从姜宁瑶身上查出半点头绪，但是目标从姜宁瑶转到钟家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

    钟家留在雾城的痕迹几乎断在了那场大火里，最与钟家相熟的姜家又不可能去问，这条线索就这样被搁置了大半年，直到钟隽重新出现在了雾城。

    “他不是来管档案的吗，怎么整天城东城西到处跑？”孟温颇为烦躁地薅着头发。

    阿娆在躺椅上一晃一晃，眼睛都没有睁开，她道：“这都天天在外面跑了，你怎么还没把人抓过来？”

    “啧，都说了他的身份是个大问题，要能抓我早就抓了。”孟温点了根烟，“这人防备心太重，根本没办法接近。”

    “手下没用，你自己去啊。”

    “我去？我去找死还差不多。”

    正当他说着话的时候，茶馆包厢的门被敲了敲。

    孟温一脸不虞地去开门，待看清门口的人时，他惊诧地挑起了眉。

    敲门的人是姜宁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