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鱼篮观音 (剧情,龙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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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质的栅栏只能拦得住进出的人,其他什么也遮不住,遮不住那些人轰然而笑的声音,遮不住高启强低伏而下的身体,遮不住压抑到深处的呻吟,更遮不住身上层层叠叠的掌印。 凝结的血扒在皮肤上,成了一层硬壳,粘得唐小龙眼睛也睁不开。 直到放饭的铃声响起,监房里的人才陆续提着裤子往外走,唐小龙跌跌撞撞地冲进去,就看见裹着被子的一个人正爬在铺沿吐。高启强呕了半天,把苦水都吐出来了才觉得心里好受好了一些,唐小龙不知道该不该扶他,可看着深色的被褥上除了一滩一滩的白液水痕,其中还参杂了不少血。 “强哥,我去找人……我去找管教!” “别去。”高启强声音哑得厉害,他吐干净了嘴里的东西,拼命往下咽口水:“要是他们真的想管,早就来了。” 高启强拍了拍唐小龙的胳膊,尽管狼狈但还硬挺着扛事的派头:“没事,死不了。” “强哥,你等着,我去弄死他们!” “他们那么多人,你想弄死谁?”一说话高启强就觉得喉咙深处像是卡了个咽不下的鱼刺,剌得他血rou生疼,他拽过衣服慢慢套回身上,盖住一身黏腻腥臭:“别惹事。” “那就这么算了?!那帮畜生……” 高启强懒得跟他再多说什么,他扯了块看上去干净些的被套抹了把脸,努力撑着膝盖站起来,自己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往监舍外走。 “强哥……” “报告管教。” 唐小龙跟出来才看见不远处的拐角有人站在那,他先是一喜而后紧接着泛上一阵害怕,冷汗顺着他的毛孔往外渗。他原来还不当一回事,但现在看到了人,他知道高启强说的都是对的,这动静这么大,监狱里的管教和其他犯人不可能没听到,却拖了这么久一个不相干的人都没来,那说明除了他们俩,谁都知道这儿要出事。 抱着胳膊的管教不耐烦地打量了他们一眼,见没出人命,也不想在这浪费时间:“你们俩,把监舍被褥洗了。” “报告管教,我要打电话。”高启强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要打电话去登记排号,跟我说什么。” “报告管教,我要和陈书婷打电话。” 管教这才正眼看了高启强,他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走到半道甩出一句:“等着吧。” 唐小虎心有余悸又一头雾水:“强哥,是陈书婷那贱人……” “我不知道。”高启强再也撑不住靠着墙坐了下来,他龇牙咧嘴地抽了半天凉气:“不过之前她来找过我,我不想惹事,就没见她。” 无论在什么地方,陈书婷的装束都是一个风格,精致的眼妆,艳红的嘴唇,还有离不了身的尖头高跟鞋。她昂贵的香水,凭白的把灰扑扑的探监室里熏出一抹亮色,陈书婷翘着二郎腿,轻声细语地说:“想通啦?” 高启强脸上的淤青开始泛黄,那是快要好的迹象,但皮rou的愈合永远也不代表所有的伤都能愈合。 “高启强,你知道你为什么受这趟罪吗?” “徐江指使的。”高启强脑子里其实有两种可能,一是徐江的报复,二是陈书婷那里故意整他,想让他以为就是徐江在针对他。可无论真相是那个,现在的高启强只能说出大家都看得到的那个答案。 陈书婷不傻,她更知道高启强也不傻,艳红的嘴唇勾了一下,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安警官最近来看过你吗?” 高启强不知道她的用意是什么,缓缓点了点头。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高启盛的小灵通店资金链断了,已经盘出去了。” 高启强一愣,陈书婷接着说:“你弟弟为了补供货商的欠款,也把房子压出去了。”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高启强终于忍不住怒不可遏地瞪着陈书婷:“你搞我家人做什么!” “不是我。”陈书婷往前靠了靠:“是徐江。” “你他妈骗鬼呢!徐江被通缉,他自己保命都来不及,还有空去搞小盛!” “安警官没跟你说吗?徐江被抓了,连判决都下来了。”陈书婷对着惊讶的高启强笑着:“啊,对了,没有走公开审理,他也有可能不知道。我告诉你,判了七年零六个月。” “七……七年……他杀人,他,他黑社会!凭什么才七年?!” “下面有人帮他顶,上面有人帮他遮,我实话告诉你,他连七年也不用蹲,进来待上几个月做做样子,照样出去逍遥。”陈书婷换了条腿翘:“所以他才有空腾出手对付你,对付你弟弟。”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徐江下个月就要从看守所进监狱了,你猜猜他进的是哪一间?” 苍白的脸上布满虚汗,高启强一直觉得他无论什么事都能坚持下来,可没有出头之日的想法像野草一样根植在他脑子里,高启强第一次对未来不知所措、束手无策。 “高启强。”陈书婷逼视着他的双眼,想要从里面看出些什么:“我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卖你一个人情,你愿不愿意接?” 苟且偷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高启强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一线生机,他心跳的很快:“你说。” “徐江不可能活着从监狱出去。” 高启强脑子里的弦一松,他猛的抬起头盯着陈书婷张合的红唇。 “他太不受控制了,这时候轻判不正常,可徐江蠢,他自己看不清。泰叔说上面的人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把他逼急了,到时候咬出些什么不好收场,等他进了监狱过几个月放松下来,就送他走。” 一口长气还没喘完,陈书婷的话接着响起:“但是你和你弟弟能撑几个月呢?” “你要我做什么?”高启强的反应很快,他忍着疼坐直了身体,语气中有无法掩饰的迫切。 陈书婷站起来,围着高启强走了一圈,高更鞋清脆的声音敲得高启强脑子发胀,陈书婷一双凌厉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了个遍,然后说:“我原来觉得你弟弟挺适合的,但是现在我觉得还是你更适合。” “你别搞阿盛!” “我是在救你们。”陈书婷没回到座位上,她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隔着玻璃招呼站在等外面的管教来开门:“你杀了徐江,我把你介绍给泰叔,他年纪大了,想换个老实听话的干儿子。” 陈书婷的声音和铁门打开的声音融合在一起,有了一种金属的质感:“如果成了,我向你保证,徐江原本打算什么时候出来,我就让你什么时候出来。” ******************************************************************** 唐小龙一直不觉得念书有什么好,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的公式,对他来说根本没鸡吧卵用。似乎能涵盖他所有生活的知识,不外乎于读得懂指令,数得来进帐,认得了地盘,砍得了仇人,这些到小学四年级就肯定足够了。有时候唐小龙看着高启盛在想,知道了那么多又有什么屁用,反而心大,一辈子疯疯癫癫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满足,不如像自己一样,索性把掌控权交出去,让高启强勾在手里,自己只要听他的指挥就够了。 直到几年过去之后,唐小龙才隐隐悟到千百年沉积下来,学问的奥妙。 他那时候正陪着高启强去拜佛,每逢十五,事业如日中天的高老板都要去庙里烧柱香,再捐点香油钱。高启强不喜欢与和尚们多说什么,他只是把一沓一沓的现金塞进功德箱,再亲自点上三炷香,磕个头就走。唐小龙始终也闹不清楚,高启强到底是信佛,还是纯粹来扔点钱图个心安,可他自己是不信的,唐小龙想过,如果真有神佛报应,那他早就该出门被车撞死了。 身边的小弟都去散开盯着了,唐小龙百无聊赖点着烟在庙门口晃悠,毕竟是佛门净地,他也不太好大大咧咧地站供台旁边抽,几口嘬了半根下去,在烟雾飘渺之间,他能看见高启强背对大门跪着的身影,撅起的屁股在黑色的裤子里饱满圆润,和那肃穆的气氛有着诡异的和谐。 庙门口摆摊算命骗钱的不少,不远处一个带着墨镜的假瞎子正在和人吹牛逼,他吐沫横飞地跟几个小年轻扯淡:“……什么佛门不近女色,这就是你们不懂了,世传观世音菩萨有三十三相,其中一相为鱼篮观音,相传化为妙曼鱼妇,对所有男人都来者不拒,yin色无双,是以已色之色为义理,由此普度众生。那鱼妇死后有游僧去跪拜,众人不明所以,游僧才道,此为锁骨菩萨,以身度人,你们若不信,开棺便能看到一副黄金锁子骨。渔民们打开棺材,果然看到一副诸节骨解盘龙相结的黄金骨架,如同盘错在一起的金锁头,自此世人便唤此相为锁骨菩萨,又因为她化作鱼妇,又叫鱼篮观音。” 直到烟头烧到了手,唐小龙才如梦方醒,他终于对自己心中浑浑噩噩的想法有了个较为大概的轮廓。其实一直以来,唐小龙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思,他能对着隔了个门板叫得毫无顾忌的高启强,不用撸管就射在裤子里;也对那些提着裤子爬起来,还不忘在高启强光滑屁股上捏两把再走的老男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他从没有想过去问问,高启强为什么这么做,也没有想过劝他别这么做。 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了,所有人都以为高启强睡遍了身边长鸡吧的玩意,可偏偏就他还没有和高启强睡过。真不是他不想,是高启强不提,他也不敢开口,唐小龙自己也猜过,大概是他见过高启强最多的落魄相,反而失了上床的资格。 但他是第一个见高启强和男人睡的人,他也是见最多高启强做脏活的人,无数次见证了高启强笑着,哭着,恨着,求着从各种各样的男人身上上去又下来。 他亲眼看着高启强衣冠整齐地从陈泰的书房外爬进去,又浑身赤裸地爬出来;他亲自安排高启强指定唐小虎练活,听着他弟弟偷偷赞叹,强哥床上的本事如何了得,说他当了三十多年的直男也顶不住强哥的手段,只要不是太监都想死他身上。他也看着高启盛如何想尽办法去钻高启强的被窝,撒娇耍泼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去扒亲生哥哥的裤子。他还看到安欣,李响,老默等等等等,那些一个又一个他们认识多年的人,谁也无法对着打开腿的高启强真正的说出一个“不”字来。 曾在唐小龙几十年人生浅陋的认知里,无论男女陪人睡觉去换钱,换权,都只能称作为婊子,但好笑的是,唐小龙见过做婊子事最多的人,在他心里最不可能是婊子。因为他从未把这两个字放在高启强身上,也从未生过任何轻慢之心,高启强就是高启强,无论他做什么,他还是高启强。 往大殿里走了两步,唐小龙抬头看到巨大恢宏的佛像正低头看着他,那佛像脸型长圆,颧骨低平,两腮饱满,下颌尖细,五官宁静,平浅的眼窝里兜着厚重的眼皮,鼻梁丰挺鼻头圆润,嘴唇厚实润泽,一派庄严自在隐忍慈悲。 那分明正和高启强是同一张脸。 现在的唐小龙明白了,他为什么和被下了药一样认死理,无论是之前卖鱼的高启强,还是现今权势滔天的高启强,都是那鱼篮观音的化身。 点缀其上亮如朱砂的唇珠,就是菩萨眉眼间落下的白毫相。 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身旁的高启强正好起身,眼前一巨一渺的两个相似影子重叠在一起,似乎化成了一个,唐小龙仰视着一身黑衣的人,不禁笑了出来。 你说多巧,转了这么多轮回,菩萨还是复归了弄鱼的命。 香火缭绕的大殿里,木鱼一声一声地敲着,永无断绝,唐小龙终于彻底悟了,这么多年来自己到底想不通的是什么,他似乎回到了第一次在监狱里,鲜血覆盖他眼球时看到的景象。他几乎又能感到粘稠guntang的血从眼眶流下来,痒痒的,拉了好一长道绕过他的脖子,最后延伸到了被按在男人堆里的高启强手中。 他与弟弟小虎,老默,乃至于高启盛,全是菩萨莲座下的恶鬼,本该沉沦地狱永不超生,只有高启强用他的yuhuo,才能涤去他们身上的业火。 高启强身上一层又一层的精,则是他被虔诚塑上的金身。 唐小龙舔了舔嘴唇,伸手握住了高启强锃亮的皮鞋,他生平第一次对菩萨有所求:“强哥,小虎说场子上有事,晚上来不了了,我陪你,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