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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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梭在空间洞时,纪有仪感觉自己仿佛在地球北极上观极光。数以计万的光带在星舰周围如一条条飘扬的薄纱从星舰身边拂过。 至于应该那摧毁一切祥和氛围的电磁炮,早在进入空间洞的那一瞬间就失效了,永远地滞留在杂乱空间洞的洞口中。 也许在未来逃亡的日子里,纪有仪还能在空间洞入口见一见这些热武器。 “你是如何从碳基生物变为硅基生物的?”纪有仪刨根问底说,“如果泽尔琅人都拥有这份随心所欲的能力,甚至能改变你的生命状态,那为什么我没有这份能力?” “因为你缺了样东西。”兰斯佩德说。 机器人小仆从扯扯纪有仪的衣摆,它一手撑着托盘,上面是明黄雪白交织的披风,散发着淡淡的辉光,让空中的灰尘清晰可见。 “我们的能力都是精灵所赐予的,能量封存在披风中,命星是使用工具。从二十三年前被时间洞卷回2023年开始,为了不让人类监察局发现异常才将你们的披风封存起来。只是后来……” “哥哥又打开了它,是么?也许照你的规划,我们本该处在这个时空平淡的过一生。”纪有仪抚摸披风上的纹路,“只是对于哥哥来说扮演人类、成为人类,对他来说是最残酷的刑罚。” 纪有仪慢慢地披上它,慢慢地系上胸前的绒带,一如在接受自己的命运。 她在数千个日夜,在遥远的星舰上无数次凝望过那个蔚蓝色的星球,也曾在地球上生活过,那里的色彩比回忆里苍白的泽尔琅要丰富得多,人也一样。 如果在未来的某天,人类会像布匹一样,统一被丢进漆黑色的染缸里…… “我们的能力源自于它,那照如今的形势下来,哥哥和你的能量还能撑多久?” “来到这个时空后,除了二十三年前那次大面积开启领域抹杀电子信息以外,我一直开启低耗能模式,现在能量还算充足,只是……”兰斯佩德遗憾地说,“也许是命星曾碎裂过的原因,不论我采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打开空间洞送你们回去了。” 纪有仪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我曾经进入过哥哥的领域里,见到人类与泽尔琅最后之战前,父亲和军官们一起打开空间洞的场景。以此类推,哥哥显然承担不起打开空间洞所要耗费的能量。” “所以,”兰斯佩德看着她说,“才需要制造出空间跃迁装置,以极佳的效能,让能量利用率最大化。 “如果你憎恨自己被谎言困住了二十多年,其实不用等太久,很快,撒谎的人会就遭到应有的报应。领域失控,能量枯竭而亡,就是格汀佩兹耶皇室最后的皇子的下场。” 纪有仪微愣,偏过头看着从星舰周围抚过的彩带,轻声说:“兰斯佩德你知道吗?格汀佩兹耶皇室最后的皇女也不会有好下场。从我们孤身降临到陌生的时空开始,悲剧就已经贯穿了我们整个人生。” 她的声音轻柔无比。 兰斯佩德却觉得她的话语非常刺耳,像在嘲讽自己的无能,也像在嘲讽自己那戏剧性的死亡。无法触摸一切实物的自己,永远只能被迫性地看着至亲至爱在自己眼前或爆发性死亡,或慢性自杀。 “3202年冬,第二银河系与第五银河系的矛盾终于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就此爆发了史无前例的星际战争。”兰斯佩德突然说道。 她轻飘飘地坐到纪有仪身边,抱着她的珍藏版数字系列机器人小侠,说:“科技发展落后的泽尔琅自然是这场战争里的败者,泽尔琅皇室的血脉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保住。本该带走皇子皇女的星舰在炮火中被摧毁,拉姆斯公爵拼死护着皇子皇女丧生于战场中,女皇迫不得已只好将他们送上了要前往第二银河系的军用总舰上,却也因此毙命。” 她顿了顿,垂着头又继续说下去,“原本以为泽尔琅的反攻就此开启,但泽尔琅研究基地被摧毁的那一刻,巨大的事变发生了……” “空间洞?” 纪有仪骤然反应过来,“不,是时间洞!” “是。”兰斯佩德虚晃了一下身形,“时间洞突然从泽尔琅研究基地出现,并以极快的速度扩张,最终吞噬掉包括在地球第一轨道进行反攻的泽尔琅星舰。 “你有想过时间洞是什么样的吗?”兰斯佩德抬头,直勾勾地纪有仪问道。 纪有仪思虑片刻,“难道跟空间洞不一样吗?” “空间洞变化的是空间,时间洞里变化的是时间。所有被空间洞吞噬掉的生物都在里面死于无法长生。包括你的父亲,你的臣民。年幼的年少,年少的年老,年老的死去亦或重回年幼,如此循环往复,直至短暂的生命被消耗殆尽。更可笑的是,在这场时间洞里的征战中,泽尔琅终于成了最后的赢家……” 兰斯佩德哀伤地看着纪有仪,触碰她额头上隐约闪现的六芒星,“从时间洞里活着走出来的,是我泽尔琅未来的双皇。” 虚拟粒子碰撞纪有仪的额头,酥酥麻麻一片。 纪有仪被这段秘闻震撼得许久没回过神,嘴唇轻轻龛动了几下才说:“那……我和哥哥是怎么活下来的?” 兰斯佩德直言不讳:“冰封。” . 仍在星舰客厅里用餐的四个人都沉默不语。 Adam和Eve更是屏声敛息,小口小口地扒着饭。无论这对双子使用什么咀嚼方式,他们都嫌自己发出的声音太大了。 纪清河注意到了他们的不自然,爱护地夹菜过去,得到的是他们礼貌又疏离回应,于是便不再发话。 至于卡纳,他心绪已神游许久,碗里的饭一口没动,用筷子挑空气吃竟也吃得温文得体。自刚刚纪清河的“人类清零”计划像银河联邦摊开后,卡纳就敏锐地发现了他和纪清河对“人类清零”的概念并不相同。 事情的发展方向出现了明显的轨迹偏离。 纪清河厌恶的是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类,而他厌恶的——是银河联邦。原以为他们俩个是同伴,现在看来不过是同恶共济了一段路。 卡纳放下碗筷,说:“人类终结的那一刻,我会在哪里?” “你会脱胎换骨,在这片土地上获得新生。当然,艾恩也不会消失。”纪清河简短地说完后,又显露锋芒,“你在害怕什么?” 他也跟着放下碗筷,拿起餐巾替Adam擦拭嘴角的菜渍。这副温温柔柔的无害模样,总是令卡纳发寒。 新生? 成为跟Eve、Adam一样的新人类吗? 但新人类究竟是什么怪物他还没搞懂呢!何况看纪清河的情况,他也没打算如实相告。 “我们不是同伴么?”纪清河收起餐巾,看着卡纳笑说:“你放心好了,我可没有杀害同伴的癖好。” “当然了,你甚至还很关心我,或者说是在关心艾恩,试图将他的X人机甲修理好呢!”卡纳暗暗地在心里讽刺他,又淡然地点头离开,说:“谢谢,那我就放心了。” 他踏出门后又往回看了一眼,悚然对上纪清河的眸光。卡纳愣怔片刻,压抑着凌乱的呼吸声离开。 清澈的河流,最看不出水深。 谁知道纪清河当初对那帮普缇纳暴乱的叛军,是不是也说了这类型的话。 这种“我们之间可是朋友啊”“我不会害你”的谎话,也就只有单纯的艾恩察觉不到话里话外的威胁,选择相信了。 “但此刻拥有身体主导权的可是我啊,才不是那个笨蛋。”卡纳喃喃自语,飞快又轻手轻脚地穿梭在星舰中,最后拉开星舰总控室的门。 好在此前纪清河已经给他开放了总控室权力,不需要识别身份就能进来,节省了他的时间。 卡纳伸手去拉开主机门。 为这一刻,他等了许久。 隐隐约约间,记忆里的诺爱尔,他的母亲又站在他床边,轻声细语:“艾恩,这个世界一定有什么东西变了,只是人类被蒙蔽了双眼,对潜在发生的巨变无所察觉。” 二十三年前巨变什么的,卡纳并不关心。 他只在乎门下的东西,能否实现艾恩的愿望。 “咔嗒!” 门锁轻而易举地顺着他的力道开了。 “兰斯佩德!我们的神!”虚拟小精灵哗啦啦地蹦到卡纳发青的脸上。他怔了片刻才回神像拍蚊子一样把它们拍散,认真看清面前的东西后,面色铁青,重重地将门“啪”回去。 “你在找这个吗?”兰斯佩德站在一个打开的柜子旁。 柜子里的东西凌乱,但璀璨的命星与主机板牢牢的焊在了一起,竟也将这些锡铜铁板衬得略显艺术感。 “时间到!”兰斯佩德突然合上柜门,朝卡纳吐舌头,“这种东西只能看一眼哦!” 卡纳泰然自若地掏出手帕擦手,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说:“一秒也太短了。” “是有点短啦,不过你要偷这种东西来干什么呢?”兰斯佩德伸过脸去,与他近在咫尺,牢牢地直视他的双眸,“拆下来后,星舰就会报废哦!你不会…… “是银河联邦派来的卧底吧?” “你开玩笑不知道讲究分寸吗?”卡纳三分真七分假地扯起谎,“我只是来看看主机究竟是什么东西。而且在建立合作之前,我就跟纪清河约定好了,以银河联邦军事星图为交换,我有权在星舰上触碰所有的物件。再说我也不是傻子,在你们的地盘上撒野。” 兰斯佩德长长地沉吟一声,对着他深思,“银河联邦军事星图原来是你提供的啊……” “有什么问题吗?”卡纳敏觉道。 “如果诺爱尔知道你在摧毁她辛辛苦苦开拓的人类家园,会怎么想?” 卡纳似被触发了奇怪的机制一样,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他捂住乱颤的眼球,佝偻着脊梁,蹲下来缩成小团,像黑夜里迷路的小兽,遇到危险只能无力地发出毫无威慑力的怒吼:“闭嘴!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mama没关系!” 兰斯佩德饶有兴趣地观察他,坐在台面上翘起二郎腿哼着歌,等他的人格恢复过来。 如果出来的是艾恩就更好了。 但可惜,卡纳不会上她的当,让艾恩出来说些不该说的话。他让艾恩重新陷入睡眠后缓过神来,“为什么你会知道诺爱尔·加菲尔德?” “数年前最风光无量的诺爱尔小姐,和蔼亲民又幽默风趣。这种与民同甘苦乐的千金,谁会不知道呢?”兰斯佩德顿了顿,“何况,由于要开拓居住行星的原因,她手里还掌握着银河联邦军事星图呢。费心费力去跟巴普和罗福莱曼抢,不如劫走一个大小姐划算。” “mama的重力失衡事故跟你有关?” 兰斯佩德摆摆手,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倒是想,只可惜有人下手比我更快。” 她狡黠一笑,闪到卡纳身前,“把你的目的告诉我,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背叛人类,我就把关于你母亲死因的线索告诉你。” 卡纳面目狰狞,看起来对她的行为咬牙切齿。 他站在原地内心挣扎了半天,最后松开紧握的拳头,倏地垂下肩吐出口气,“好,我告诉你。 卡纳犹犹豫豫,有些心灰气短:“我想改变人类的生存方式。” 兰斯佩德心直口快:“改变?怎么改变?变成我这样子生存吗?” “是。至于人类存亡与我无关。” “不关心的话又为什么想改变人类的生存方式?”兰斯佩德一连追问,“为了艾恩的愿望吗?他的愿望是什么?不会是希望生活就是一场美妙的童话故事吧?那你要封他做硅基童话故事里的国王吗?” 兰斯佩德看着卡纳,声色低婉得让人动容,“有你这样的副人格,艾恩应该很幸福吧?但是我要强调一点,身为硅基生物的我并不快乐,陪伴我的只有无能为力的痛苦。” 她轻轻地挠抓卡纳的头发,“看。你没有一点感觉对吧?可爱的小孩站在我面前,都没办法揉他的脸呢!简直就是酷刑!” “别废话!”卡纳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只甩到了空气,微愣刹那又凶巴巴地说,“到你了,快说是谁害了诺爱尔!” 兰斯佩德靠在他耳边,唇瓣微微龛动,“娜娜,一个失忆的牧羊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