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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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的水声“哗哗”响,雍昭被搅得几度放下手中的笔,烦躁地反复揉捏眉心。 里头伺候的宫人又过好一阵才悉数退出,雍昭一抬眸,那为首的宫人便立刻停步,犹豫片刻,才召人凑到近前,蹲身行了一礼,“陛下,纪公子业已换洗完毕,正在里头候着,等陛下传召。” 雍昭一怔,下意识便不敢应对,只得叹了口气,又吩咐道:“去传江太医来看上一眼,若是无碍朕再传召。” 那头接了吩咐的宫侍应得倒快,转身便又要向里头走去。 雍昭的视线顺着她转身的动作移动,一眼望见桌旁那厚厚一册《军工要术》,思及江太医脚程不快,一时怕纪舒钦在床上等得发闷,索性又出声将人叫了回来,将书册一并递了去。 本是压着声说话的人,因这一喊不得已就放开了嗓子。 清脆声音穿透室内,也透到内间纪舒钦的耳朵里去。 他抿了抿唇,视线不自觉又循声转去,却被挡在雕工精致的屏风之间,不得再近。 那交代的声音才落不过片刻,捧着书册的宫侍便已转到纪舒钦眼前,笑盈盈递来东西。 纪舒钦道过谢,心思却有些游离。 分明是这样近的距离,连声音都分割遮挡不清的距离,为何却像无形的屏障,一下又将他和陛下分隔了去? 不得答案的发问除却给自己添堵,再无任何意义。 纪舒钦垂眸,竭力将自己的心思又凝聚到手中的书册上去。 他有许久不曾碰过这些了,眼下想要再读,就需要费点力气。 结着痂口的指腹抚过保存极好的书册,似是有几分的流连。又停了许久,才终于不再浪费时间,略过前头几页,直奔目录,一章章巡过,仔细去找记忆中绘着形同那金饰上机关的部分。 饰物不在手边,对书册的记忆也比预料中更不熟悉,纪舒钦翻找几次,却总不是记忆中金饰机关的样子。他蹙眉又细细思量片刻,正欲再找下一处,便听得外头朗朗一阵通传声音。 原是江太医到了。 于是继续翻找资料的心思便暂且消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期盼和希冀。 纪舒钦抬头,望向了通往外间的缺口。 果然,同江太医一起进入视线的,还有雍昭的身影。 本就不剩几分的失落情绪当下散尽了,他扯了扯袖口,正合了书册掀开被单,准备起身下拜,那头雍昭先扔出来一句带几分急切意味的“免礼”。 掀到一半的被角垂了下去,被快步上前的雍昭身上一扯,又盖回去。 情绪被上上下下牵动起来,纪舒钦眨眨眼,又说了句“谢陛下”。 雍昭却没答他,摆摆手退到一边,将床边位置让出,交给了江太医。 搭腕诊脉的瞬间,江太医脸上神色顷刻变换,背脊缓缓挺直了,视线从纪舒钦脸上一路飘到下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正心虚的雍昭一看江太医这副模样,登时清楚他大约已知晓方才两人的欢好情形,便轻咳了声,转过头去,低声道:“方才他情瘾发作,朕出手纾解,一时忘了轻重,不知可有……伤到了人?” 江太医那神色变了又变,仍是古怪,却隐约比先前放松了些。他又垂头仔细诊了片刻,才侧过身去答话,“回陛下,脉象平稳,并无大碍,只是内里可能有些细微剐蹭,用药略微养一养便可。” 雍昭这便松了口气,正欲遣人,便听江太医“嘶”了一声,又蹙起眉心,心情一下揪紧了,忙问,“这又是怎么了?” “陛下,老臣的用药,不该会诱出情瘾。可是近来的吃食里头,掺了什么别的东西?” 一直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纪舒钦闻言,心下一紧,藏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又攒成了拳。 “吃食都是过宫人手准备的,病情他们都知晓,自然不会犯这些错处,想必不是吃食……”雍昭说到半处,忽地歇了声。 被江太医这么一问,她倒是想起来一件不在计划之内的东西了。 那颗糖丸。 她从自己库存藏物里头翻出来的东西,本是想着用药太苦,那这点糖丸给他解解味儿的。 其余的东西都是知晓纪舒钦状况的宫人接受准备的,只这一件在计划之外,莫非……真是这一件? “倒是有一样东西……”雍昭的神色一下滞住,顿了片刻,才自己接话,“那药太苦,朕给了个糖丸,只有这个了。” 江太医正捏着药方仔细查看的手忽地放心,深吸一口气,重重答话,“陛下,情瘾不可噬甜,否则必发。想来就是此物了。” “朕不是有意……”得了真相的人一下失声,本就愧疚的心情又添几分,登时再生不出任何回避的心思了。 “陛下不知便算了,纪公子自己,也不记得了么?”江太医抬眼,淡淡瞥了显然心虚得不行的人一眼,难得语带几分愠怒,正色开口。 一直提心吊胆伺候的病人好容易养醒,这才松了一口气,对方便不顾身体,有故意放任陛下亵玩了去,他是当真有几分气急。 雍昭正仔细反思,猛听得江太医这一句,思绪便也跟着跑偏。 也是……当时分明是纪舒钦压根没出言提醒,才有了情瘾的事情。 这般一想,雍昭本来愧疚得不行的心情便消了几分。 她视线一转,同江太医一起,落给了纪舒钦。 被这样两道视线围攻的感觉太过拘束,却又避无可避,纪舒钦下意识缩了缩,眼见那炽热视线没半分转开迹象,只得老老实实低头认错,“奴知错,不该知情不报,欺瞒陛下。” “你……”雍昭得了这话,条件反射便凑到他身前,阖眸叹了口气,无奈开口,“朕待你已不似先前那般了,若再有下次,你提醒朕,朕不会再犯。” 大约是怕这话说得和先前一样没什么可信度,雍昭转头想提身边的江太医作个见证,却发现他人竟已拎着药箱,知趣地退到边上,只等一个告退。 压根没注意到人是什么时候跑路的雍昭,一下失笑,心情也跟着轻快几分,笑盈盈朗声道:“烦请江太医替朕作个见证,若有再犯,朕亦自罚。” 跑路失败的人点点头,算是应下,却又不待雍昭再开口,视线“滴溜”一下转开,先一步提请告退。 雍昭便没再拦他。 只是室内少了第三人,就又成了两人独处的境地。 先前的尴尬并未因这一通解释而消减多少。 纠结了半天又没忍住对情瘾发作之人下手的懊恼愧疚,因纪舒钦这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多少散了点。 雍昭自我安慰一番,将这一场意外交欢的罪名分了个五五开,心情登时好了大半,这才终于又看向纪舒钦。 他像是意外地心虚,几乎不敢与雍昭对视,指尖游离着去摸身侧的《军工要术》,见雍昭不开口制止,便逃也似的将注意转回到书册上去了。 雍昭这会心情又好得很,手一撑就在床边坐好了,直勾勾盯着纪舒钦动作。 被盯紧的人心思一下乱了,注意再如何也落不到书册上,于是只能暗自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雍昭,小心道:“陛下……可是生气了?” 本只想单纯看看人的雍昭倒没想到还有这点收获,登时坐正了,却不直接答他,含糊“嗯”了声,又静待起纪舒钦的反应。 那头沉寂的片刻,却又很快调整好情绪,开口道:“奴知罪,求陛下惩罚。” “该罚。”雍昭的声音朗朗响起,纪舒钦下意识一僵,却还来不及失落,便听那头雍昭自己“噗嗤”一下笑了,语气也转得轻快,“朕本还当情瘾一事全是朕的不是,却原来还有你的一份。平白叫朕懊恼半天。可不是该罚?” 这话里话外没离“罚”字,却偏偏让人怎么都听不出生气的意味。 纪舒钦怔了怔,紧张的心情一下放松,就跟着接话道:“陛下说得是,该罚。” “好,那就罚你——好好歇着,给朕养好身体。不许再有诸如此类的情形。”雍昭抬手,指尖点点纪舒钦心口,语气也添了几分严肃,“可记下了?” 分明是披着关切皮的惩处,哪有什么罚的意味。 纪舒钦只觉得被点中的位置一阵发烫,慢吞吞涌出来的都是欢喜。他略一抿唇,将欣喜又憋回去,眨眨眼,望着雍昭认真道:“奴记下了。” 笑意虽叫他憋了回去,可那直白视线里的高兴却藏不住半点,雍昭被这柔和目光盯不过片刻,便先败下阵来。 迫切想转开眼前人注意力的人视线乱飘,一下捉到他放在身侧的书籍,登时便像抓到宝,当即指了指书封,故意发问,“说起这《军工要术》,你查得可有什么眉目了?” 谈及正事,落在雍昭身上的那道目光果然一下收回。 纪舒钦有些失落地垂眸,摇了摇头,“奴已有许久不曾翻阅此书,又对那金饰不太熟悉,方才试着找了几样,却都不是,只怕还需费上些时间……” “无妨,那金饰朕熟悉得很,朕同你一起,如何?” 事关国本,雍昭对金饰是当真上心,答话倒快,几乎没多思索。 却叫纪舒钦一个愣神。 他轻轻吸了口气,又等片刻,见雍昭确实没有收回话语的意思,这才窃喜了下,小心开口,“奴愚钝,若是能有陛下相助,便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