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拍扇脸,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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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节那日嬷嬷确实喝醉了,灵儿上过了药准备歇着。 却听见有悉悉索索酒壶碰撞的声响,出门一看辛嬷嬷又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背影佝偻显得有些萧索。 她屁股还疼,只好撑着腰走过去扶,却被一把拉住了手腕,箍的很紧“别走,和我一起再喝会儿。” 灵儿有伤不能饮酒,只听辛嬷嬷絮絮叨叨说着很多话。 说到因她家里穷,父母让她进宫来谋个出路,其实是将她卖了二两银子,她心心念念的熬着时间,好容易满了年龄,出去他们竟不认,她只能又回到宫里当女官,反正也没人期盼她回去。 又说到她进宫时已经过了十岁,年龄有些大了,只能从粗使宫女做起。那时被分到关雎宫伺候前朝的玫妃,才花了一年零三个月,就从粗使宫婢晋为了二等宫女。 她似乎有些怀念,那确实是一段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那时年轻却不知收敛,自然碍了旁人的路,率先得罪的便是玫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大宫女相宜。 她做的差事越好越被嫉妒,相宜便用了个拙劣的法子,告她盗窃之罪,诬陷她偷了娘娘的金簪,当场她还未开口便被堵了嘴杖责,娘娘还派人日日掌她的小逼。 御赐之物,她怎敢动?玫妃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可为了相宜还是做了。 后来她才明白,她们在居高位的同时也要受身边人掣肘。相宜在宫里替她处理过不少阴私之事,她们才是绑在一起的。 舍了她一个算什么。 可那时却难过的很,不消几日满宫的人都知晓了,她出门行走总有胆大的小丫鬟和小黄门围着她窃窃私语,大胆些的还肆意瞧上她的下体,穿着繁复的宫装竟像被扒光了似的无所适从。 她当然觉得不平,每日跪在长街上哭求见主子一面,可真见了玫妃,却被浅问了一句“难道你不该罚吗?” 她有些惊愕,怎能听信一面之词便给人定罪,原本她以为主子是不知晓的,现在看来,她们分明是明晃晃的羞辱她,还不许她辩驳。 见她颓丧的跪在地上,玫妃理了理刚染的丹蔻,半晌才给她一个眼神“本宫罚你,是因着本宫是主子,你被罚却不认,日日哀求是何故,难不成你想让满宫都知晓你的主子是偏听偏信之人?” 她自此才知道,冤枉你的人,比你知道你有多无辜。即便她当时不知她没偷过簪子,可她既然挨了罚,此事就必须全推在她身上,否则,岂不是显得主子不尊宫规、滥用私刑?比起她的命,显然阖宫看她的名声更重要些。 再者在玫妃看来,对她赏也是罚、罚也是赏,这宫里处处都受委屈,没得被冤枉一次就要死要活,而且被相宜一激,怎得就她这个贱婢鸣不平,越瞧着这张脸越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会将她这个没眼色的东西提上来,狠狠吩咐道 “给本宫狠狠掌她的嘴” 相宜拿了皮拍子,低下头凑近她的耳边“meimei可好好享受些,毕竟之后怕是没有这皮拍子扇脸的机会了” 她恶狠狠的盯着相宜,恨不能啐她一口,迎着她的眼神,皮拍甩得啪啪作响,脸蛋被打的偏向一侧,没等她正回来,下一板又重重落下。 可即使是这样,她仍然只是呼吸急促了些。 心里计着数 “二十” ... “三十” 她想道三十下便是极限了,之前她也奉命赏过别人巴掌,当时再一下扇下去,嘴角都溢出血来。 皮拍子就轻轻摩擦着她的脸,似乎还在想要不要打下去。 “meimei,你脸皮这么厚,还能领罚吗?” 这时脸都肿大了一圈,别说开口,就连基本的验刑都有些做不到。她哼了两声说不出话来,只憋了满头的汗,玫妃显然也懒得管,光听着重重打下的声音便知道相宜肯定用了全力。 被嬷嬷扶着站起身,吩咐立着的管事太监“赏些银子。” 这便是再不用她。 一旁的大太监福公公给她塞了个荷包,嘱咐她退下去别碍了主子的眼,她用手颠了颠,大约有三四十两,这些就是买她的价钱。 命贱如此。 她平常是不怎么哭的,可这次有些脸颊上竟有液体滑下,她有些恍惚,摸了一手的水,见她呆愣,福公公只好掺起来把她拖出去。 后来就被远远赶到了浣衣局,在这里成为了为数不多的年轻宫女,因着相宜的缘故,除了当时受刑的事,还编出来许多污名。她们不许她辩驳,她便平白受了多少人冷眼,这些年好容易熬到新朝,手却洗的有些废了。 看到粗糙的手抚摸年轻rou体激起的一层细碎疙瘩,恍然想起自己之前也有一双纤纤玉手,当时她还在小指上偷偷染过两个指甲,小丫鬟们不能染,她就每日将指头扣在手心里,只等下值了瞧一瞧。 一晃二十年都过去了,玫妃跟着殉葬,相宜不知怎得逃过一劫,阴差阳错跑到浣衣局这里。她后来去打听,原来不止相宜,那些守门的宫人们因着陛下,看守的并不严,除她以外,还有很多婢子们跑出来。 她现在想起都激动的浑身轻颤,笑着对灵儿道 “猜猜她怎么了?”灵儿摇摇头,并没接话。 “你看见后院废弃的那枯井没有,她就被淹死在那里,临死前啊,还求我放过她,怎么可能呢,不是我要她的命,是先帝来索她的命啊!” 不然...为何偏偏遇见了我,辛嬷嬷癫狂的笑了一阵复又掩面痛哭,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却生起一股子虚惘。灵儿拍拍她的背,却被紧紧抓住了手腕。 "你说,我恶毒吗?"她眼底有些猩红,似乎急需一个安慰的答案。 "冤冤相报何时了,一报还一报罢了!"但灵儿有些难过,咬了咬唇还是说“可她...罪不至死。” 说出这话心里有些恐慌,后背也爬满了凉意,被风一吹,竟打了个冷颤,可她不后悔,虽然她知道辛嬷嬷想寻求个支持,可她也不能昧了良心,有错便认罚,谋了命便是大过了。 即使相宜呆在浣衣局赎罪。辛嬷嬷肯定也让她讨不了好,可她怕夜长梦多,而且那人从玫妃那跑出来也有些晦气,稍微吓了吓便推了她下去,井打的有些深,她掉下去扑腾几下便没了生息。 她心底这些年也有些惶惶,自己手上也沾上人命了。 "好一个罪不致死!",这次辛嬷嬷却没动手打她,灵儿见她眼角恍惚有泪,忙掏出帕子递过去,却被一把推开。 起身时她被石子绊的打了个趔趄,灵儿站起正好扶住她。 她定了一瞬,偏头看向这张脸,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不亏,她这样想,没想到她也能遇见一个真心对她的人。 可她的心早烂了。 “若是提前被发现,我可是只管推出你去。” 灵儿浅浅道了一声好,她带着酒气转身走远,在阴影遮蔽处,撑着树抠弄了几下嗓子眼,才哇的一声吐下来,眼泪才趁这时悄悄溢出。 她小声喃喃道“到时推出我可别留情。” 凭着今日的缘故,老婆子再帮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