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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白石为龙池搜集来的信息就被汇总整理好送到了她案头。因着时间紧迫，她只好一手拿着筷子往嘴里送早饭，另一只手翻着尚带墨香的书册，仔仔细细地浏览起来。

    细心查看之后，龙池才发现，黑市中流通的原材料解厄其实并不多，因为需要购买解厄入药的，都愿意通过正规途径备案购买，反而以解厄为原料制作的禁药更受欢迎——与其说是购买解厄，不如说是购买药师制药的技术。

    解厄，禁药，又需要能接触到受害者，就连身为贵女的民部少辅的女儿都愿意收受对方的平价茶叶作为礼物……她几乎翻到底，直到视线凝固在其中一行字上：平月宫亲王府中，曾有一位妾室因过度服用禁药而猝死。

    即使不是亲王府的主子，宰相门前亦是七品官，确实什么三教九流都能接触。龙池觉得有理，又抬头一看时间，见刚刚下朝没多久，便披了薄衫急忙出门，想要趁着平月宫亲王还未回府，快些去向平佳月打听这件事。只是她才踏出府门，就瞧见门前的马车上也下来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是上门来想带她去与另外两人汇合的高贞宫亲王。

    一见他，龙池便迎上去，指着书册中的那行字说自己的猜想。高贞宫凝神听了，又与她探讨了几个来回，便敲定两人待会得一同去平月宫亲王府上拜访。

    “事不宜迟，我们快走。我乘你的车？”龙池问道。

    高贞宫反问：“你不去换男装了？”

    “既然是去见佳月，就不必换了，否则反而麻烦。”

    见龙池这样回答，高贞宫也不坚持，只是道：“你等一下。”随后便回了马车，从车上拿下一件披风来，披在她的身上。

    龙池：？

    “你穿得少，先披着，免得着凉。”高贞宫说完，隔着披风去握她的手腕，“我们走吧。”

    龙池眼珠微动，刚想迈步跟上，身侧却传来车轮轧路的声响，一道声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半掀起的帘幕后传出：“薰这么早要走，是要去哪里？”

    那是白石的声音。

    龙池站定脚步，高贞宫也不敢当着白石的面拉她离开，于是也停了下来：“左大臣。”

    龙池小心翼翼观察两人的脸色，说道：“我们正要去平月宫亲王府上调查呢。父亲上朝辛苦，该回去休息才是。”

    “无妨。”白石走上前来，手指有些嫌弃地拎起龙池身上披风的毛领，“这是你的衣服？”

    “不是。是高贞宫……亲王殿下的。”龙池斜覷着白石的脸色，见他面沉如水，不似昨日温柔，不禁心下诘问自己是否哪里做错了，用眼神向他询问：这不是我们计划的一环吗？

    确实如此。白石心想，只是他确实看这件衣服不大顺眼，总要找个理由让她脱掉：“对你来说太长了，弄脏了也不好向亲王交代。反正就在家门口，你等一会儿，让人来给你换。”

    高贞宫适时开口：“本王并不介意。”

    白石微笑，油盐不进：“多谢您的美意，只是白石家倒还不至于缺一件披风，不必殿下劳心。”

    龙池敏锐地闻到一股火药味，不禁拉了拉白石的袖子，蹙起眉使眼色：怎么还吵起来了？

    白石坦然地给自己找了个貌似不是很能说得通的理由：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知道我很重视你。

    龙池思索，思索再三，三思而后行，终于还是被白石说服了。她乖乖地站在他身前，等着梅丸送来她自己的披风。

    没一会儿，她的披风就到了。白石抬手，解开她身上那条属于高贞宫的墨绿色毛领披风，顺手还挥开了高贞宫的手——后者意外地看过去，眼中思绪翻涌——紧接着为她披上她的那件。白石系好之后，还郑重其事地拢了拢，让她的脸颊能被白色的绒毛淹没才罢休。

    高贞宫拿着自己的那件披风，这时才开口：“可以了吗？”

    白石道：“可以了。”又叮嘱她：“薰，早去早回。”

    龙池点点头，在白石的目送下登上了高贞宫的马车，向平月宫亲王府行去。

    “我们家很缺马车吗？”她走后，白石冷不丁问道。

    梅丸摸不着头脑：“没有啊，大人何出此言？”

    白石瞥他一眼，没有回答，迈步进门。梅丸留在原地，稍一思索，视线落在马车车辙上的那一瞬突然想通——于是对门卫道：“你个没眼色的，大小姐要出门，你不为她叫马车来，傻站着做什么？”

    教训完门卫，梅丸也自己懊恼——他也没想起来这回事。但是，如果白石大人在意大小姐和亲王殿下同乘马车的话，刚刚为什么不提呢？

    他心中疑惑，抓抓头发，赶紧快步跟上白石，打算及时同他认错——还得立刻叫马车赶去平月宫亲王府门口候着，才好弥补这错误。

    另一头，龙池找到平佳月，问起那位猝死的妾室时，后者侧头思索好久，才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她名唤青蝶，但我不清楚她其他的事，只知道她为了进我们家的门，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扔给了别人抚养。不过她嫁人前很有名，是岛原素衣房的小花魁，曾随着从前的百合女参与过花魁道中。”

    “百合女……素衣房？”龙池眉头拧起。她知道百合女是死者之一，而素衣房则是老牌的岛原伎馆，如果是他们的话，会用解厄制作禁药就并不稀奇了。她又问道，“她死之后，可曾留下过什么东西吗？药粉、药丸之类的。”

    平佳月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只能摇头：“东西？自然没有，连尸体都被丢去乱葬岗了，怎还会留下什么东西在这里。唯有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府上…除了我父王，绝不会有人持有你想查的药物。”

    “何出此言？”

    “此事之后，我们对府中人严加管束。只有我父王耽于享乐，不肯戒瘾。”平佳月道，“府内中馈由我打理，碍于他是我的血亲长辈，只能供养，然而其他人，我是绝不会放任他们将我家变成毒窟的。”

    “好吧。对了，你能帮我带出一些你父亲用的药吗？我想送去检查一下。”龙池又问道。

    平佳月点点头：“好，这算不上难事，你且等着，我让人来拿。”

    过不了多久，一个侍从带着一个小纸包走过来。平佳月用眼神示意这便是了。高贞宫主动接过，塞进袖中：“我让太医去查。”

    事已至此，龙池与高贞宫只能从平月宫亲王府略有所获地出来，打算与另两人汇合，梳理一下目前的线索和思路。

    而五郎——作为马车夫——眼见龙池出来，便朝她挥着手：“大小姐！这儿！”

    龙池很是意外，走过去问：“你怎么驾车来了？”

    “修格斯醒来见您不在，吵得我们不得安生呢。”五郎道，“梅丸被猫叫得头疼，叫我来寻大小姐。”

    龙池掀开帘子一瞧，只见修格斯正盘在里面睡觉，全然没有吵闹，不禁狐疑地看向五郎：“这不是挺安静的么？”

    “它叫累了。”五郎信誓旦旦地答道，“过会儿就会叫了，您还是上这辆车来吧。”

    龙池歉意地看向高贞宫，男人负手站在一边，很是宽宏地道：“没事，待会儿还是要同席商讨的，白石小姐请吧。”

    她点点头，坐上了自己的那辆马车。

    小分队的汇合地点在一家茶楼，九条与三皇子都已经到了，见他们两人一同前来，便都站了起来，拱手寒暄。高贞宫挥挥手，叫他们不必多说，先商讨正事要紧。

    四人拿来纸笔，由三皇子毛遂自荐，在上头笔走游龙、按着众人的谈话内容书写起来。

    护国寺的被杀尼姑和民部少辅的女儿在死前都有接触过特殊禁药甲的迹象，禁药的制作方法很是奇特，还用上了一味特殊的药材，名为解厄。

    民部少辅的女儿拿到的掺有禁药的茶叶应该是别人转赠的。暂时无法通过茶庄找到买家，而可能赠送茶叶出去的平月宫亲王府除了亲王本人以外没有人持有禁药。而平月宫亲王所使用的药品暂称为禁药乙，需要太医那里再行鉴别。

    至此，尼姑与皋月静两起案子的线索，到这里便都断了。

    “到这里，我们还有两个疑问没有结果。”龙池道，“其一，为什么凶手要带走他们的面部器官；其二，被害者为何都是女子，他们还有没有别的共同点？九条叔叔，你对神异志怪之事很有研究，这是某种仪式吗？”

    “我正要说这件事。”九条道，“我这几日翻阅典籍，从唐国的一本书中看到了相关的记载：取人面诸法妙相，聚大恐怖，可沟通阴阳之间，据传这是唐国无皮教的一桩经典密法。只可惜我这里再没有别的记载了，其中也没提到受害者必须要有什么共同点。”

    “沟通阴阳之间……”龙池喃喃重复，又道，“既然这里也无头绪，那我想我们还是得去岛原那里看看。最初死的那俩人是哪里的游女？”

    高贞宫答道：“是素衣房的。一名是老鸨，另一名是当红的花魁。今日仓促，我们不如明日再去？”

    “……明日我有事。”龙池没忘记自己答应白石的事，试探问道，“后日可以吗？”

    “也可以。”九条道，“不过，今日我们总不能开了会就散了，不如一起去刑部帮忙吧？那儿可是积了许多茶庄和药材的登记资料要检查呢。”

    高贞宫自然没意见，龙池也没意见，三人达成一致，看向正在欣赏自己书法作品一般的笔记的三皇子。

    三皇子：……我去。

    四人“戮力同心”，马蹄声响，向刑部衙门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