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问俗管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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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安平击节而叹道:”微仲明之言,吾岂知之!若能当其要道,设一驿站,则必有巨贾投宿,而其周自有逆旅、商贾矣!“ 管仲明道:”虽非其然也,亦其理也。“ 郑安平道:“若得君上所允,设驿岂足道哉!” 管仲明道:“若有其驿也,或有商贾稍涉车马、货仓、逆旅,渐次而有酒肆、教坊,渐次而有集市。渐次而庶且富矣。” 郑安平道:“然吾复有所惑也,若无粮秣,终无根基。若要得粮秣者,复当何为?” 管仲明道:“管邑内外,荒原正多,但募民开垦,岂能无粮?是则无所惧也。” 郑安平道:“仲明所言,理固然也。惟其事为难。若开榜募民,所至者多所jian猾,难堪其用。若欲速得忠厚者,奈何?” 管仲明道:“吾等所见,欲得忠厚,莫过乡里。故微庶等募其人伴,多从乡里,皆知根底,虽欲jian猾,亦不可得也。” 郑安平道:“吾于管邑,素少根基。而欲得其人,则深望于城主、长老与仲明先生!” 城主等三人没想到郑安平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心中皆是一愣,但随即皆心中大喜,道:“微庶等敢不竭诚尽忠,以报大夫!” 郑安平道:“管邑之中,胜田者,城主为首,自不待言,余四家,其可胜乎?” 城主道:“大夫不知,吾城中何以只五家力田?宁吾邑愿四野荒莽耶?是所无奈也。城之四野,即吾故土,田野茫茫,一望无际。一旦为贼所窥,顷刻之间,存亡祸福。故但以吾五家为农,以五百亩为率,但糊其口,不得温饱,以避贼也。” 郑安平疑惑道:“贼之出没,张狂至此乎?百户之城,犹难避之?” 城主道:“大夫久居城中,不知野中之事。荒野之中,多亡命者,或三五成群,或百十啸聚。散则同于其民,苟得其便,啸聚成伙,劫夺城邑,乃其常也。” 郑安平道:“贵邑之众,曾不能制之,反为所制,何者?” 城主道:“彼妄命者,乃以劫夺为生。一人亡命,十人莫敌。况其兵则锐,其士则猛,吾荒野良民,焉得与敌。但与交好,勿其犯也。” 郑安平道:“管邑四周,凡有贼几伙?若欲交好,其供几何?其中人何人?” 城主道:“管邑穷乏,难养群贼。或三五成群,或啸聚百十,不一而足。盖其状,皆四野强豪也。岁与谷五十石,其余有事,随时呼唤,或三五石,或十余石,不可为例。大率岁六七十石。其中人者,盖豕三也。” 又一次听到豕三的名字,郑安平不禁皱了皱眉,道:“奈何豕三也?” 城主道:“大夫不知,豕三,吾四乡豪杰也,凡有所事尽托付之,从未失手!” 郑安平对长老和管仲明道:“长老与仲明先生何教?” 管仲明道:“微庶久不在管,难知其详,城主之言必妥。” 那老者道:“豕三虽屠户,然其为人则义,见事则勇,见祸不避,见利不趋,诚豪杰也。” 郑安平道:“何得与豕三兄促膝而谈,亲聆其教耶!” 老者道:“管令日后久在管邑,必能有所遇,是时必知老儿所言不虚。” 郑安平道:“前者,豕三久居邑中,一旦为郭先生喝破,飘然而去。众先生知其何故也?” 老者道:“豕三久居邑中,是欲观信陵君其人也。奈何张皇而去,则不知其详。” 城主道:“郭先生所言何事?” 郑安平道:“吾略闻,郭先生言,魏国九公子,其丧于壮士之手乎?” 城主道:“魏九公子之丧也,管令曾无所闻?” 郑安平道:“未所闻也。愿城主教之。” 城主道:“季子私交匪类,潜行入帐,欲刺魏公子,大夫其知乎?” 郑安平当然知道行刺的事,但却不知道是城主的季子所为,但也不便详说,只是含糊地点点头,道:“闻刺客皆有聂政之勇,皮面决眼,不示于人。故人皆不知也。城主何以自承其为季君乎?” 城主道:“季子虽不肖,必也骨rou之情……猝然遇其惨死,宁勿心动哉!……”不由得潸然泪下。 郑安平解开自己衣襟,露出胸膛上的两处创口,道:“季君之刺魏公子也,为吾喝破,身当二创,几死殆矣。……彼吾各为其主,愿得城主一笑抿之。设若不堪恕,愿就罚之。” 城主道:“不肖子独当大军,自觅死所也,幸得大夫,未及大祸。城得归顺大国,封于公子之下。亦幸也。愿公子勿以不肖子为意,而罪吾全城之民……” 郑安平道:“行刺者,既为季君,必非秦人。然何以秦剑士示人?” 城主道:“季子甚不肖,终日游荡,不务正业。微庶等虽略通武艺,不过防身而已,曾不知秦剑士为何!” 郑安平道:“如吾等,虽武卒也,其戟不过十两。秦剑士者,佩双剑,其短者即超二斤,其长者每三四斤。短剑所值即超吾双戟,何况有二。故佩双剑者,皆非寻常士家所能备也,必也秦人精锐,举国之力而为也,乃可也。” 城主想了想,道:“若大夫以佩双剑,乃指为秦剑士,则过矣。大夫稍待,容微庶取剑与大夫一观。” 不多时,城主和他的三个儿子,每人都抱着三五件兵器过来,有戟有剑有矛有戈,不一而足,尤以剑为最多。郑安平见了,不禁惊得跪起来。 城主等将手中的兵器一一放下,道:“大夫且观,是吾不肖子寻常所得。” 郑安平惊得目瞪口呆,问道:“何以得之?” 城主道:“岁岁征战,死伤者重。彼游侠者,常暗随军行,值有杀伤,则阴得其残兵,由之而富者,亦颇不少。此诸器,乃不肖子所为。所谓佩双剑即秦剑士者,盖非是也。” 郑安平一一寻检地上的剑,有五柄短剑,做工甚薄;三柄长戟,一柄长矛,一柄长戈,皆普通木装,兵首是规矩的矛或戈头,并无奇特;惟一柄手戟,短柄为帛所缠裹,其上髹漆,正符合张禄所言的柲。拿着掂了掂,因为是手戟,柄的好坏不像长兵那么明显。但其中并无一柄长剑。 郑安平摇头道:“季君兵虽多,却无长剑。长剑者,乃秦所独有,非他国所能制也。如此等短剑,难入大方之家也。” 城主对阶下道:“汝伯仲复往寻之,或有所遗者,尽皆递来!” 少时,长子出面报道:“并无所遗!” 郑安平道:“此剑长三尺以上,甚或三尺五寸。季君入帐时,所持乃短剑。然其初显于废城也,必佩长短双剑。 管仲明道:”吾之商贾,亦有佩剑以高尚之。惟其剑难得,或仅得残剑者,亦佩之于长匣,外人观之,灿然若长剑也。惟不便出观。亦可发一笑也。“ 郑安平闭上眼,回忆了一下,道:”非以短剑入长匣也。“他拿起一柄短剑比划道:”短剑柄短,盈盈才一握,单手持用。秦之长剑,不独剑长三尺,柄亦长半尺有奇,可以双手握持。此显于匣外,难以为伪也。“ 管仲明道:”犹有可疑者,城主季君所集之兵,必以不堪者众,或有一二堪用者,必深自隐藏,不为人知也。“ 城主借坡下驴,道:”仲明之言,或其有之。容微庶深寻其处,以报大夫。“ 郑安平道:”任意弃之房中,明见其不以为意。仲明之见,深得其道。“ 几方都有了面子,各不追究,安静下来。三个儿子进来,把兵器收拾走。 郑安平道:”城主所言,集残兵,每有致富者。愿闻其道。“ 城主道:”或熔兵为铜,以贾于匪人,其道非一。非其道,则未敢言之也。“ 郑安平又把话题拉回到刚才的地方,道:”季君亦颇与豕三交乎?季君之未可言也,豕三故为?“ 城主道:”不肖子之丧也,豕三乃入城相告,并告以大军灭城,愿以御之。乃遣一人以城使入军中请降。“ 郑安平盯了一句道:”豕三之人,城主素识否?“ 城主道:”素未识也。然豕三者,四乡之豪杰也,其言而可,微庶彷徨无计,故听其言。然未及三更,其使乃为军割耳而回。豕三大怒,誓报此仇!“ 郑安平道:”豕三何所报也,城主听之乎?“ 城主道:”其所计也,乃命微庶面缚而降,以救全城性命。微庶听之,面缚而降于魏,遂至于今。“ 郑安平道:”其奈九公子何?“ 城主道:”是亦奇也。不知何故,信陵君命九魏公子乘三乘出城,其于半途遭人伏击,九人一击而毙,皆死于非命。诸先生以吾久在管邑,命吾巡看。吾观其事,非豕三莫能为也,非豕三莫欲为也。乃报先生曰,是必豕三也。故有郭先生之问,而豕三张皇而逃也。“ 郑安平道:”所谓豕三者,盖城主揣测之言,非其实也?“ 城主道:”一击而杀九人三乘,四乡之内,除豕三,实不知复有何人!况豕三以誓报割耳之恨!此必豕三之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