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ξ往 马场的距离并不算远,设在安静的郊区,驱车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 李火旺一路上心事重重,几番想寻找机会问清旺来关于画卷的事,又觉得没有必要。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对岁岁的感情却不是假的,当年在岁岁周岁宴上说过的话也都做到了,除了那唯一一次周岁礼错过以外,余下的其他节日或是重要日子都未再缺席过,每次都准时到场,送给孩子的礼物也都价值不菲。 李火旺咬着指甲,最终还是在下车时决定把话咽回肚子里。 他们三人因在家中耽误了一段时间,所以到达时其他好友已经等了好半天,见到他们以后连声抱怨了几句。 李岁最先被巴楠旭抱起,用鼻尖亲昵的蹭了蹭她的小脸蛋。李岁一开始不太习惯她冰凉的鼻环蹭到自己的感觉,后来时间长了发现这个阿姨只是打扮有点儿奇怪,但每次都会给自己带好吃的小蛋糕,也就不在意了。 她被轮流抱了一遍,又脆生生地挨个喊了叔叔阿姨,喊得众人眉开眼笑。这样的程序每周五都要来一遍,在每个人怀中都能接收到爱意,更何况还有礼物拿,她早就习惯了。 五琦从包中拿出一串蝴蝶手链给李岁戴上,看的李火旺颇有些不好意思,东西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对方对自己女儿的心意还是让他感动。 “五姐,你不用每次都给岁岁带礼物,这些东西她在家有的是,一天换一个,懒得戴出来而已。” 五琦睨他一眼,慢悠悠道:“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我闺女喜欢,一天换一百个我也愿意,下次我拿上一堆好看的过来,由着她换,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全扔了——女孩儿就是要娇养,拘着束着可不行。” 李火旺被怼的哑口无言,说又说不过,反驳又反驳不了,只好闭上了嘴,乖乖领着孩子去找老师上课了。 周五下午原是他们固定聚会的时间,有了李岁后,李火旺因身体不太方便,众人便停了一段时间,直到李岁三岁开始学骑马时,才又改回了固定时间。后来甚至干脆直接把相聚的位置定在了马场,既方便照顾孩子,也能顺便让众人多看小姑娘两眼。 而且马场人多吵闹,谈事情最为方便,有些私底下的合作,正需要这种环境来做绝佳的掩饰。 不过今日天气实在热得很,晒得众人都蔫儿蔫儿的没什么性质,就连李岁也热的受不住,直嚷着要喝水,小孩子皮肤娇嫩,最经不住紫外线照射,因此经过和老师的商议后临时把课程缩减了半小时,骑着马绕行了几圈后便下来换衣服去了。 一干人等陪着孩子骑完了马打完了球,都赶紧躲回到了门口的树荫下,吹着空调开始谈天说地。 聊了会儿正事后,话题便自然而然的转到八卦上去了。作为众人中唯一一个已婚还带娃人士,李火旺自然是每次都免不了被迫“分享”一堆鸡毛蒜皮的婚后趣事。 “——其实难说,我们俩都不会做饭,总不能给孩子喂黑暗料理吧。”提及厨艺这方面时,李火旺面露难色,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以前下厨失败的经历,煮出来那堆焦炭最后无一例外全进了垃圾桶的嘴里。 “哈?”巴楠旭像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似的,那种莫名其妙都明晃晃写在眼睛里了,“诸葛渊不会做饭?” 李火旺为她的态度感到很不悦:“你认识他的时间比我久,怎么这么惊讶。” 诸葛渊的厨艺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好或者坏,饭肯定还是会做的,甚至比自己强一点儿——虽然也强不到哪儿去。但是他好像天生对食物不太敏感,总是难以把控火候和口味,做出来的饭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吃当然能吃,哪天清家要是破产了他们两个料理白痴倒也不至于饿死,但糊口的饭菜也可以说是同时达到了果腹和难以下咽两个程度。 “这他妈说的什么话,他是你老公还是我老公啊?再说他也没在我们面前做过饭啊,我一直寻思他挺会的呢!” “都没做过饭你怎么知道他挺会的?” 巴楠旭扭过头去,拿下巴点了点正带着李岁在室内自助区夹小点心的清旺来:“你小叔子就做的挺好吃的啊!怎么着我寻思一个妈还能生出两个极端来不成?” 李火旺心想这话你可算是说对了,清旺来跟诸葛渊,还真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反面。 谁知道基因遗传这玩意儿怎么算的呢,这兄弟俩多半是一个随了爹一个随了妈。诸葛夫人其人和睦如春风,见了谁都是笑眯眯的,而清父也许是因为在政府担任要职久了的原因,整个人身上都有一种不怒自威的严肃气势。 诸葛渊可以说是完美遗传了母亲和父亲身上的所有优点,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都尽显君子本性。 ……至于清旺来这个逼,说不定就是二人阴暗面本源的结合体罢了。唯一没得挑的就是那张与胞兄相似的脸了,当初要不是看他长得好看又有钱,谁会跟他这种神经病。 当然,也许还有厨艺这一点可以摘出来。 清旺来虽然大部分时间忙于公务,懒怠下厨,但偶有的那么几次做饭,还能是吃出厨艺不错的,其水平大概能和清家聘请的家宴厨师媲美。 巴楠旭对这一重大发现表示很无语:“那你俩都不会做饭,平时怎么吃啊?” 李火旺犹豫了一秒:“我们平时都不怎么在家吃,午饭都在公司解决,休假就出去吃。” 因为诸葛渊不喜家中有外人常住,所以李岁不需要吃辅食后,他们便遣走了厨娘,也没再请过,只留下定点打理家中事务和接送孩子上下学的保姆,也不留他们住家,往往是干完活就走,次日再来。 “主要是岁岁上了幼儿园以后,一日三餐都是在学校里吃,下了学就去爷爷奶奶那里,所以家里已经停火很长时间了。” 巴楠旭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跟你们这套人掰扯真费劲,一年到头总吃外头的东西怎么行。你俩也不用麻烦了,小赵她们家的阿姨做饭就挺好吃的,改天我叫她推荐个适合你们口味的保姆,没事的时候过去做两顿就走,你们也能陪着孩子在家吃吃饭。” 李火旺思忖片刻,点点头:“也好,谢了。” 二人不咸不淡地结束了这一话题,恰逢这会儿李岁蹦蹦跳跳走过来,肚皮吃得溜圆,高兴地跑到李火旺身前,飞扑进他怀里。 清旺来跟在身后信步走来,胳膊上还挂着小姑娘脱下的外套,嘴上叮嘱着慢点儿跑。 李岁撩起汗湿的刘海,向李火旺张开双手:“爹爹,抱!” 李火旺笑着抱起女儿,把五琦拧开的水递给她。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咕咚咕咚地喝着水,小脸rou嘟嘟的,在渐渐斜下的夕阳光影中渡了一层朦胧的金边,平添一份可爱。 一直在一旁躺椅上晒太阳的巴晟清看见这幅画面,突然摘下墨镜,转过头来对李火旺调侃道:“你别说,清子这么一看,还真有个当爹的样儿。这要是让外人看了去,保不齐就以为你们是一家人了。” 李火旺原本正在逗弄女儿,听见这话立马急了,扭头就喊:“胡说八道!” 巴晟清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同样不甘示弱:“这么大声干什么,我开个玩笑而已!你是个什么金贵人不成了,连个玩笑都开不得?” 李火旺气的差点要冲上去找他理论,巴楠旭在一旁喜笑颜开地看笑话,好似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弟弟跟人打架似的。 清旺来慢悠悠走过去,挡在李火旺身前,遮住了大半阳光。 他半蹲下身,一手抚摸着李岁柔软的额发,一手按住李火旺的膝盖不让他起身,漫不经心地劝慰道:“好了,不就一句话而已,什么好生气的?” 李火旺打开他不安分的手,“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他脸色阴沉,巴晟清都站起来兴奋的准备跟他打一场了,谁料下一秒却见他直接扭头,牵着李岁转身走了。 “岁岁,我们回家,你爸爸快要下班了。” 李岁也不知道自己爹爹为什么忽然生气了,小孩子对气场氛围比较敏感,她本来还有些无措,但在听到爸爸要下班之后,立马将其他的事都抛诸脑后了。她高兴地点了点头,伸手揽上李火旺的脖子,rou乎乎小腿攀上爹爹胸腰处,任他抱着自己走了。 清旺来见状,无奈地回头向其他人致歉:“坏了你们兴致,真是抱歉,他这人就这个性子,都是被惯坏了。” ——被惯坏了,却没说被谁惯坏了。 瞧瞧这话说的,知道的他是在说哥哥的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和朋友打趣儿自己那使小性子的老婆呢。 五琦全程没参与,也没说一句话,这会儿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上演的好戏。 清旺来见他越走越远,于是回头朝其他人点头道了别,便噙着微不可见的笑意去追李火旺了。 “嫂子,别走那么快,我送你。” 李火旺全当没听见,脚下一步不停,抱着女儿就疾步走出了草地。 直到车子发动,他都没给过清旺来好脸色。 清旺来也不在意,只是看着后视镜对他转达方才接收到的消息:“对了,刚才母亲打电话来,说想岁岁了,要我们把孩子送过去吃顿家常饭。” 李火旺看了一眼怀里犯困直迷瞪的小姑娘,有些狐疑:“……真的?她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就是刚才和岁岁在自助区吃点心时打来的,岁岁也听到了,吵着要见奶奶。不过你不用担心,母亲不会留岁岁住下的,等一会儿我哥下了班,就直接去宅子里接她回来。” 这话说得倒像自己多小气似的,奶奶想见孙女儿,谁也没有拦着的理,终归是自家人无法在老人膝前尽孝,才会惹得她将宠爱都平添给了孩子。 李火旺本就很尊重诸葛夫人,他原是孤儿,嫁入清家后,也是诸葛夫人给了他不曾拥有过的母爱,对待他的态度与两个儿子别无二致。他懂得感恩,当下自然是没什么说的,抚着女儿细软的头发点了头。 送下李岁后,李火旺谢绝了诸葛夫人留饭的邀请,只说还有些工作没处理完,想要早些回家。 诸葛夫人原要让司机送他,清旺来却说不必,主动提出由自己来送,也可顺便回公司拿些东西。 儿媳要走也就算了,小儿子难得回来,居然也不留下吃饭,诸葛夫人气的郁郁,满是埋怨地看着二人。 清旺来则早有应对说辞,微笑着宽慰母亲:“月底我会回来陪您的,今天确实不巧,我有些事要与嫂子谈,所以还不如由我来送,既顺路也方便些。” 李火旺大惊失色,一句“我同你没什么好讲”差点儿脱口而出,但诸葛夫人还在眼前,所以他只好硬生生憋了回去。 天大的矛盾在此刻也只能演变成一家人亲热和睦的戏码,李火旺假笑着谢过清旺来,不情不愿地钻进了车里。 等驱车从市里回到家后,天色已经渐晚,家中佣人都已整理好各项事务后下了班,此时若从外面看那独栋小屋,透过偌大的透明落地窗,可看到整个屋内都是黑漆漆的,一丝光亮也无。 李火旺抬脚下了车,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径直往屋里走去。 清旺来紧跟其后。 走到门前,李火旺却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着这位毫无自觉的客人,语气不善道:“既然送到了,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还跟过来干什么?” 清旺来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又不是没来过,你为什么这样排斥?上次——” “别再提那件事!我当时喝醉了,你又没醉!你怎么不走?!”李火旺气的截断他的话头,一把拉开家门,将人推入静谧昏暗的室内。 “我是可以走,”清旺来随手摁开墙上的开关,一时屋内暖色灯光乍起,晃了二人眼睛,“可是你当时一把就把我裤子拽下来了,我怎么走?” 李火旺被这句倒打一耙惊的一个踉跄,猛的上前捂住了那张讨厌的嘴。这没脸没皮的!什么事都这样挂在嘴边!也不怕哪天在外人面前说漏了嘴! “你不是说有事要谈?到底什么事,赶紧说了滚蛋!” “我确实很想问你一件事。”清旺来拽下他的手,放到嘴边亲吻,在其食指骨节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牙印。 李火旺疼得想缩回手,却被摁住贴在了对方胸口处。 清旺来平淡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平澜无波:“你当时为什么选择了我哥?” 李火旺被问愣了,多年前的旧事忽然被摆在台面上重新提起,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该怎么说?这几年间种种幸福往事历历在目,他几乎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放下了。 可事实证明,任何事只要和清旺来沾上关系,他就难以面对自己本心,连逃避都是一种奢侈。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好像两条复杂缠捻的无形丝线,连接缠绕在彼此身上,一条深,一条浅,一条在明,一条在暗。怪道古人都说剪不断,理还乱,他估计永远也无法拆除这两条已经深深扎根进自己血管的丝线了。 为什么不选择你?为什么选择你那个情绪稳定,没有暴力倾向,不会肆意伤害别人的孪生兄长,你心里是真的一点儿都无所察觉吗? 李火旺看着清旺来,有时他想把这一切都和盘托出,但他甚至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懂。他们的沟通好像永远都无效,永远不在一条水平线上,这样两个人居然还能在一起整整五六年时间,真是想想都荒谬。 送我名表,就要划开我的手腕;予我衣袍,就要割开我的肌理。五脏六腑、眼鼻口舌都被攥在别人掌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恐怕清旺来这样的人从没有体会过。我本就一无所有,为什么连仅剩下的这身皮rou都不能自己做主,而要完完全全归属于你?我这一生都在苦难的海涯里挣扎,之所以牢牢抓住你的衣角,是冀求你能救我上岸,而不是将我抓回另一个富丽堂皇的水箱。 打着对我好的由头强行塞给我不想要的,同你在一起,与手心里的一尾鱼又有什么区别。 自由是如此罕见稀少,可我还是想要。李火旺垂下眼睛,最终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嘲讽般地笑了笑。 “因为他对我好,会尊重我的意愿,不会随便对我动手,就这么简单。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嗯?”面对这简短敷衍的回答,清旺来罕见的在脸上折现出一点儿疑惑来,“就为了这个?你从来都没提过啊。” 李火旺瞪着他。 什么叫就为了这个?这人为什么总是能把别人心里的大事说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到底什么样的人需要别人“提起”才能意识到暴力是不对的,尊重是相互的? 清旺来无辜地看向他:“如果你当初告诉我你不喜欢,我完全可以照做的。我还可以向你保证,以后不再对你动手。” “何况,”他停顿半秒,继而话锋一转:“难道你认为我是在对你使用暴力吗?你事事都要与我争执,实在太难驯化,我只是在纠正你的行为,把你拉回正轨而已。” ——看吧。就是这种态度,就是这种回答,无论别人说什么,这个人永远都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看得人心里怎能不火大。 千错万错都是旁人的错,遇事永远都先挑别人的毛病,就这种心态要是保持住了,活到九十九,死在前头的也一定是他清旺来的仇人。 “……cao!”李火旺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真他妈是个神经病,这世界上还有他理直气壮说不出来的话吗? 他不想再理论了,前尘旧事就该随着时间被掩盖埋没,事到如今再说许多也已没了意义,不过平添烦恼罢了。 可是清旺来却偏偏要往枪口上撞,丝毫没有翻页的想法。 “还有岁岁……” 女儿名字一出,李火旺彻底被惹毛了,他向前一步,揪住身前人的领子,整个人像一头发怒的雄狮。 “你有什么资格提岁岁!别再靠近我女儿!” 李岁是他的骨rou,也是他的底线,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最美好的珍宝,任何人也不能打他女儿的主意。 清旺来对这突如其来的威胁却不置可否,他目光微微侧移,注意到一旁敞着门的卫浴间,保姆临走前在浴缸里放好的温水已经满盈。 “李岁并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他轻轻说道。 下一秒,他便拽着李火旺的头发,不顾对方的挣扎反抗将人拖至不算宽敞的卫生间,将其整个儿按进了灌满水的浴缸里。 “李火旺,你就一定要和我对着干吗?” 浴缸里的水瞬间溢出大半,哗啦一声浇湿了整个地面。清旺来的鞋子和裤腿都被沾湿,却浑不在意,只手心向下继续施力。 “我真是想不通,你这么难驯化,不知教诲,为何偏偏同我哥结亲。他那个人,一向心善,才将你惯得这样无法无天。” 清旺来提及此,甚至略感恼怒。 李火旺在诸葛渊面前时好似一匹温顺的母马,会乖乖地低伏下驯,到了自己面前,却总是打着响鼻发出嘶哑的叫喊。 他实在想不通。 难道他和同胞兄弟相差很大吗?可是一胞双生的两个人,本质终归是相同的,怎么李火旺对待他们的态度如此天壤之别。 “我好话说尽,你却还是这样不知好歹。” “合该我来管教你。” 李火旺双手紧紧抓住那只将自己按入水中、青筋毕露的手臂,但他在水里使不上力,肺部空气也早已用尽,实在难以挣脱。清旺来毫无怜悯之心地瞧着水中那个不停挣扎的人,十几秒过后,终于大发慈悲的卸了力道,将人从浴缸里拖拽而出。 李火旺狼狈地瘫倒在地上,经过这样一番折磨,他连呛咳出腹内积水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下衣衫挤压出淋漓沉重的水色,愈衬得他像一尾在干涸的浅水湾里的鱼。 夕阳昏沉的从上方狭小的窗户里投照进来,拉长了清旺来脚下的阴影,一瞬间光影交错,经历重叠,好似把李火旺带回了曾经那个可怖的傍晚。 可是这次我又该怎么办呢。他盯着眼前那双被水没过底子的皮鞋,茫然无措的攥紧了手心,呆呆的想到。 李火旺那一拳砸到某人脸上时,门锁刚好应声转动。诸葛渊牵着李岁在门口震惊的看着,清旺来挨揍的一幕就这样不偏不倚落进了两人眼里。 小姑娘吓得抱紧父亲大腿尖叫。李火旺注意到女儿的声音,心里一紧,慌慌张张地扭头,起身想去抱李岁,可他浑身是水,还没靠近便被诸葛渊按住了身子。 二人约莫一指距离,诸葛渊修长的手指刚好点在他胸口,制止了他靠近的所有动作。 “别湿着抱孩子,”说罢他皱眉去看躺在地上的清旺来,又抱起女儿,将李岁的小脸埋入自己肩头,“我先把岁岁送回房间。小清,你收拾一下。” 李火旺愣在原地。 他无措地跟在丈夫身后走了两步,又在女儿门前停下脚步,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垂下了头。 清旺来则慢悠悠地起身,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 待诸葛渊从李岁房间出来时,李火旺已经换好了衣服,规规矩矩得坐在了沙发上,两手很局促似的放在膝上。 地板上的水已被擦净,锃锃发亮,踩在上面甚至可以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诸葛渊看了两人一眼,坐到了李火旺身旁。 清旺来站在一旁,垂下眼睛,率先开口解释道:“今晚的确是我唐突,大哥不要见怪。嫂子洗澡太长时间了,我怕出事,就开了门进去看看,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这破绽百出的谎话他也说得出口!谁会穿着衣服洗澡啊?! 尽管已经如此了解这个人,可李火旺还是会被他的无耻给震惊到。 诸葛渊微微抬手,截住了弟弟的话头。 “可以了,小清。” 接着他转身看向李火旺。 “火旺,你来说好吗?” 李火旺回过神来,在与丈夫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就心虚的飘忽了眼神。 他还能怎么说?羞耻令他口似黏胶,如何也张不开嘴。 事到如今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承认对方所说,简短的概括了一下所谓的“事实”。 “……是这样,他在我洗澡的时候进了浴室,我一时生气,没有控制住,就揍了他。” 清旺来摸摸红肿的半边脸颊,好不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冲着兄嫂露出一个微笑。 “不妨事,嫂嫂教训的是,我下次一定注意。” 你装出这幅无辜的样子是给谁看!无论看过几次李火旺都会被对方这幅堂而皇之的变脸给震惊到。不得不说清旺来还真是擅长人心之道,在自己面前阴险狡诈甚至都不屑掩饰,在旁人面前又惯会扮出一副可怜姿态,轻而易举就能左右别人的想法和态度,让事情发展逐渐有利于自己这边。 李火旺下意识看了看诸葛渊。 胞弟如此姿态,看起来像是为了平息事端,不引起兄嫂争吵而故意委曲求全,任谁瞧了都会明晃晃地戳破嫂子欺负小叔子这一荒唐戏码,诸葛渊大抵也是如此想的吧。 “既然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就别在这里讨嫌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诸葛渊并没有进一步刨根究底,只是淡淡对清旺来一扬下巴:“走吧。” 清旺来见状,便也不再多说,敛起神情,向兄嫂礼貌道别祝安后,拾起衣服出了门。 李火旺看着诸葛渊:“我打你弟弟,你不生气?” 诸葛渊奇怪地看向他:“是他贸然闯入,生气的该是你才对。” 李火旺一哽,好似有些无言以对。 “不要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无条件站在你这边。”诸葛渊抚上他局促不安的双手,语气温柔的宽慰着他:“所以什么都不用担心啊。” 好吧,好吧。李火旺眨眨眼,心绪逐渐平缓下来。 至少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了。 ξ奶 “爸爸。” 女儿脆生生的嗓音响起时,李火旺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手忙脚乱的要从诸葛渊身上下来,急的差点儿滚下沙发,幸而被一把捞住,但腰腹还是在慌乱之中磕碰到了茶几的桌角,疼的直抽气。 李岁好奇地歪着头,穿着碎花睡衣,怀里抱着一只浅咖色小熊,在拐角处看着他们。 二人不免都有些尴尬,方才情至浓时都忘记了女儿还在房里睡觉,谁也没想居然会被撞个正着。 “岁岁,你怎么出来了?是没有睡着吗?”诸葛渊一面替妻子揉着腰,一面关切地询问着女儿。 “不是呀,”李岁走过来,跳上了沙发,正正好好的坐到了二人中间,“爹爹不是跟叔父吵架了嘛,所以我来找爹爹。” 李火旺与诸葛渊面面相觑,都在想着该如何跟孩子解释大人之间的矛盾,然而似乎怎么说都不太好,毕竟小孩子的世界纯然天真,没有那些弯弯绕绕,难以将暴力行为合理化。 然而李岁却没问他们为什么打架,只是抬脸望着李火旺。 “爹爹,是不是叔父欺负你呀?” “……不是。”李火旺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下意识就否认了。 “好吧。我们老师说过了,如果有人欺负你,就要勇敢的反击回去!爹爹下次要是被欺负了,我就帮爹爹报仇!”李岁嘟起小嘴,两只小手握成拳,在空中划来划去,佯作打架模样。 女儿的话语和可爱的模样令李火旺心中升起一股暖流,他抱起李岁揽在怀中,乐呵呵地亲吻小姑娘的脸蛋:“我闺女怎么这么厉害啊!有我们岁岁在,谁敢欺负我呀。” 李岁嘿嘿一笑,颇为骄傲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诸葛渊摸了摸她的头,又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岁岁,现在已经很晚了,去睡觉吧,好吗?” 然而李岁却摇摇头:“不要!我现在不想睡觉,我还有话要问爹爹呢!” “爹爹,我小的时候,你有没有给我喂过奶呢?”说罢她仰起小脸,天真的看着李火旺。 李火旺惊讶极了,不知女儿怎么会突然问出这种问题。 他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诚实的摇了摇头:“没有,你小的时候,都是周阿姨负责给你喂奶的。” 李岁一听立马不干了:“我没有喝过爹爹的奶?爹爹为什么不给我喂奶呢?” 她难以理解自己幼时的情况,只以为是父亲不给自己奶喝,因此委屈巴巴地拽着李火旺的衣襟,小嘴撅起,不肯撒手。 李火旺无措地看着女儿,干巴巴地解释着:“岁岁,我没有奶啊。” 李岁嘴一瘪,不依不饶:“那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是喝着mama的奶长大的!我不管,我也要喝奶!” 喊罢她又扭头气呼呼地去看诸葛渊,声音里哭腔已经很明显:“那爸爸有吗?” 诸葛渊简直哭笑不得:“爸爸也没有。” 李岁再也忍不住了,豆大的泪珠就这样从眼眶里溢出。她委屈的不得了,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其他小朋友都有母乳喝,就自己没有,要是明天让窈窈她们知道了,自己肯定会被当作奇怪的小孩的。 女儿一哭,李火旺立马慌了心神。他一贯宠着李岁,无论任何时候,只要孩子一落泪,他就彻底乱了套。 最终只能心疼地把女儿搂在怀里,任由她的泪水沾湿自己胸膛,而后求助般的看向丈夫。 诸葛渊叹一口气,上前拉过小姑娘rou乎乎的小手,开始苦口婆心的讲道理。 好说歹说,才让李岁相信了自己是因为幼时体弱,所以只能喝奶粉养身体,如今也与寻常小孩儿没什么两样,依然长得白白胖胖的,在幼儿园里正常上学玩乐。 小姑娘听明白了缘由,知道他们不是有意不给自己奶喝的,于是擦一擦眼泪,很体贴很大度的原谅了自己的父亲。 然而她紧接着又开了口,提出了自己的条件:“那我今晚要跟爹爹睡!” 女儿说出口的话仍带哭腔,此刻还红着眼睛如同小兔子一般窝在自己怀里,教人如何不怜爱。李火旺想也没想,张嘴就答应了女儿的要求。 于是当晚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睡在了一张床上,李岁久违的回到了父亲的怀抱中。尽管知道自己没奶,可最后耐不住孩子撒娇,李火旺还是任由李岁衔着自己乳首入睡了。 女儿梦中鲜有磨牙习惯,也许是头一晚嘴里叼着东西不适应,次日晨起李火旺洗漱时,不出意料地发现自己的rutou被吸的色泽深艳,饱满肿胀,连衣服都不能好好穿,一经布料摩擦就疼痛难忍。 最后还是贴了两个创可贴,才勉勉强强穿上了上衣。 李岁还在呼呼大睡,而诸葛渊已经起床泡好了咖啡,李火旺看了眼时间,一下就清醒了,马上开始摇晃赖床的女儿。 今天上午是美术课,而授课的老师刚好是李火旺从前的青梅竹马杨娜,这姑娘年纪轻轻便成就不凡,在国际上曾获得过多次大奖,教学水平也很出色,李岁很喜欢这个漂亮又温柔的女老师。 唯有一点令李火旺从小到大都不适应的,就是杨娜时间观念很强烈,对待任何事情都有极为严格的规则意识。如果在她的课上迟到,李岁她虽然不会说什么,但转头就会把李火旺凶的恨不得缩进地里去。 发小这个脾气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何况给孩子树立守时的良好习惯还是很重要的,因此李火旺快速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头脑,转身又赶紧拉起了在床上还迷迷糊糊的女儿。 李岁磨蹭着刷完了牙洗完了脸,又在衣橱前挑了半天今天要穿的小裙子,最后才哈欠连天的收拾好了画画需要用的东西。 一家三口于是就这样匆匆出了门,把李岁送到杨娜家中时,李火旺还提心吊胆了一段时间,好在他们将将卡着点来了,倒也不算太迟。 杨娜留他们陪课喝茶,李火旺本就巴不得守着女儿,因此迅速的点头同意了。 幸而今天是休息日,诸葛渊也没什么公务在身,因此二人一起陪着孩子上完了课,还难得的做了些亲子互动。 看着女儿的小脸被点上五颜六色的颜料,还举着小手要给诸葛渊脸上也画上的任性模样,李火旺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杨娜阻止不及,伸手想拦,结果自己手臂上也被摁了一个黑乎乎的小掌印。 最终四人在地毯一般大小的白纸上不可避免的进行了一场混战,每个人的身上都沾染了鲜艳的色彩。 李火旺眼见自己原来的纯白T恤变成了花衣服,赞美的话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我们岁岁随手一画就这么好看,以后一定能成为大画家的。” “你宠孩子都宠没边儿了。”杨娜对他这幅充满母爱光辉的状态颇有些不忍直视,但也仍然给了李岁肯定的夸赞和指引。 诸葛渊则笑着起身,替几人收拾好了散落在一旁的衣服。 “父母看孩子,自然是越看越喜欢。” 他的颊旁还带着李岁刚刚抹上的红色颜料,点缀在清秀俊逸的脸庞上丝毫没有违和感,反而平添一份温润的亲切。 李火旺仰头看着他,忽然想起昨夜清旺来那句话。 他暗暗的握紧了拳头。 挚友和爱人就在身旁,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如今摆在眼前,他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一切。 李岁永远都是我的女儿,不必生活在我曾经浸洇的恐惧之中。 李火旺把视线移向了笑得月牙眼弯弯的小姑娘。 她会始终昂首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