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敲门

    地下室的采光不太好，只有左墙上方有扇小窗子，透入一点微弱的光线。

    不过机器人普遍拥有夜视功能，不需要光也能看见。尤兰达注意到桌上的蜡烛像是新的，旁边还有拆剩下的袋子。

    维泽尔见她出来，把蜡烛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谢谢你。”她又一次说。遇到像维泽尔这样好心的机器人，真不知该说是多幸运。

    维泽尔点了下头，“淋浴室还好用吗。”

    “很好。”尤兰达回答。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的外套上停留了一秒，又不好意思的解释，“……对不起，我的裙子湿透了，晾干后我马上把这个还给你。”

    维泽尔低下头拨弄花叶，随意道，“没关系，你穿着吧。”

    这话大有一种直接送给她的意思，不知道是因为慷慨还是嫌弃，总之叫尤兰达有点坐立难安——这个家已经够破了，拿走任何东西都会让她感到罪恶。

    她看着他手里发黄的花叶，主动说，“换水是不够的……如果想让它撑得久一点的话。”

    维泽尔果然感兴趣，“那要怎么做。”

    “营养液，花卉市场有那种东西。”尤兰达想了想，“就算是水养也可以活十五天，甚至二十天。”

    “晒不到太阳也可以？”

    “嗯。营养液可以补充很多元素。”

    维泽尔点头表示懂了。又歪了歪头，用那种好奇的语气，“你……们西方人，一直都这么聪明吗。”

    尤兰达愣了一下，转瞬感到新奇的好笑——其实作为混血，她外表的东方特质要更多一些。比如和维泽尔一模一样的黑头发黑眼珠，以前在一群金发碧眼的家伙中间，她总被称呼为那个东方女孩。

    “这不算什么。”她如实的答，“其实我之前是养花方面的白痴，只是有个……弟弟很会这些，我是看他做才懂得一点。”

    维泽尔挑眉，“弟弟？”

    “……是的。”称呼洛里为弟弟还是让尤兰达有点罪恶感，毕竟他们之间发生过那种关系。尤兰达犹豫了一下，“他确实很聪明，什么都会。”

    维泽尔就没说话。他看着尤兰达，东方的眼眸狭长潋滟，纵使审视也含着一点意味不清的光。

    不过尤兰达已经是个成年女性，在她眼里维泽尔顶多是个刚成年的男孩。她当然不怕他，也不会像他同龄的女孩子那样面红耳赤。

    “如果还有其他事帮得上忙的话，我很乐意。”她说。

    雨在傍晚变小。除了落雨之外，从窗户传进来人们的脚步和车轮碾过的声音，不知道谁家在做番茄炖莴苣，酸甜的味道弥漫在街巷里。

    尤兰达是被砸门声吵醒的。

    维泽尔一个小时前就出门去了，他没说去做什么，只说让尤兰达随意呆在这里。

    然后她稀里糊涂的就在这里睡着了。梦里听到咚咚的声音，刚开始以为是自己肚子饿得在叫，直到身后那扇门好像被砸掉了，尤兰达才半梦半醒的坐起来。

    “谁？”她懵懵地问。

    她的声音似乎也让外面愣了一秒，旋即是更激烈的砸门声，连踢带踹的，直接让尤兰达彻底清醒了。

    是那群抓她的人吗？尤兰达吓得立刻站起来，四处寻找有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里面在做什么，快出来！”一个男人在门外大吼。

    尤兰达不敢回应，尽管这一路上遇到过不少，可她从来没单独应对过这种事。

    又砸了一会儿没有结果，外面那人骂了几句，声音渐渐小下去，好像走开了。

    尤兰达这才松了口气。她小心的靠过去，这扇门没有猫眼，她不敢打开，就隔着门听了听。

    锁孔突然转动起来。

    那一刻心都像被提起来了。尤兰达腿软的差点没摔倒，还好被一只手及时扶住了。

    “你怎么了。”是维泽尔站在她面前。

    尤兰达差点哭出来，“我还以为……”

    话还没说完，从楼梯那边传来急躁的脚步声，一个戴着眼镜的东方男人出现在视线里，他看起来二十出头，看到维泽尔便叫起来，“你这小子……”

    男人的话在看到尤兰达时停顿了一下，镜片下的眼珠转过两人还没分开的手，目光震惊又诡异。

    尤兰达下意识缩了缩肩膀，维泽尔自然的挡在她前面，“什么事？”

    维泽尔的语气很熟稔，大概是认识这个人。不过应该没有介绍尤兰达认识的意思。

    他把手臂撑在门框上，少年的身形薄而宽，几乎把尤兰达挡的严严实实。

    当然，尤兰达也不想认识这个暴躁的男人。那人在下一秒就指着维泽尔的鼻子说——“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居然学那些小混混□。”

    那个词尤兰达没太听懂，不过从对方鄙夷的眼神也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光天化日下，一个衣冠不整的陌生女人出现在一个男孩的房间里，的确很容易让人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

    尤兰达正准备出来解释。维泽尔却已经眯起眼睛，用非常不善的语气说，“你不要胡说八道。”

    那男人看了看尤兰达，又推了推眼镜，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我明天就去告诉房东，你带妓女回来睡觉。”

    这下不能听的再懂了，尤兰达立刻跳出来大声说，“我不是。”

    那男人非常不屑的指着尤兰达，“你你你……那你是什么？”

    尤兰达正准备说，维泽尔却揪过男人的衣领，一边往外面走一边说，“过来，我给你解释。”

    十分钟后，维泽尔和鼻子塞了两坨止血棉的男人一道回来了。

    “尤兰达·芮德小姐，你好，我叫孟一，很高兴见到你。”

    桌对面的男人突然变得非常友善，甚至伸出手想要和尤兰达握。不过在维泽尔无情的眼刀下，又讪讪的收了回去。

    尤兰达尴尬的摆手，“没关系…而且你说东方话就可以，我能听懂。”

    “喔，原来你会说东方话啊。”孟一兴高采烈的，对上维泽尔的视线又挠了挠头，“对不起啊，我刚才是误会了。你知道的，这种地方常有那种事……”

    “没关系。”

    “你怎么会来东方呀，工作？旅游？还是探亲？”

    这还真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该怎么说——尤兰达在心里叹了口气，大概还是逃难比较妥当吧。

    维泽尔干脆的帮她解决，“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找我做什么。”

    孟一这才像想起什么了，拍了拍脑袋，“哎我差点忘了……上次你不是说要来我们学校当旁听生吗，最近正巧有个机会。”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质的表格，递到维泽尔面前。

    尤兰达在旁听着却不免瞪大眼睛——一个机器人居然要去人类学校念书？她的目光在孟一和维泽尔身上转了几圈，可他们似乎都对这件事没什么奇怪的。

    孟一是因为不知道吗。如果不说的话，普通人的确很难分辨得出拟人机器人和人类的区别。

    维泽尔又是怎么想的呢。

    作为机器人，明明只需要把数据导入芯片里就可以掌握人类一辈子都掌握不了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