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月明星稀 （曹刘章）
62 月明星稀 二人走出了府邸，马车还停在道旁，马车上挂着的黑色幔帐垂落下来把车内遮蔽得严严实实，幔帐上细密的流苏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小厮们候在马车两侧不敢抬头，曹cao率先上车，然后拉着刘备的手把他也带了上来，刘备回头望了一眼荀府的牌匾，沉着脸跟曹cao坐到车里。 座椅舒适而柔软，车内零零散散放着几卷兵书，刘备向后靠在丝制靠垫上，这辆车内的布置刘备十分熟悉，是曹cao在王都的专属座驾，刚来许昌那会儿他俩经常坐着这辆车一道出行。那时刘备以为曹cao对所有投奔他的人都如此厚重，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这是一份殊遇。只不过曹cao不挑明什么，刘备也不会主动戳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曹cao提供的一切赏赐和宽待，彼此保持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 若不是遇到荀文若这个傻瓜……想到荀彧，刘备的神情变得柔和起来。车里光线很暗，在幔帐笼罩下看不清彼此的模样。刘备撩开帘子挂在车内的钩上，见窗外星辰璀璨，高墙之后静静伫立着一株高大的银杏，一腔苦闷消散了许多。车辙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声响，他离那座正人君子的府邸也越来越远，不知道采薇会不会难过，只是现在已经别无选择。 曹cao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使君，曹某并非有意拆散你二人，只是时局紧张，朝中已有不少小人非议你二人彼此勾连私通袁绍，孤虽不当回事，奈何众口铄金。如今开战在即，唯有使君与曹某一道剿灭二袁，谣言不攻自破，只是暂时分离而已，日后你俩还能……再续前缘。” 刘备沉思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明公所言甚是合理，只是太过仓促，我担心文若……一时想不明白，会伤心。” 不知道是不是刘备错觉，他感到曹cao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过了一会儿，曹cao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道：“你这般在乎他，就不担心孤会伤心么？” 刘备笑了笑，没有答话。目光逐渐适应了马车内的黑暗，借着窗外的光线，刘备眼尖地发现车内的小案上放着一个眼熟的小包裹，他倾身拿起包裹打开，果不其然，正是那让人着迷上瘾的曼陀罗花烟卷。这是董昭拿来害他的东西，被荀彧夺走后送到曹cao面前，如今又回到刘备手里，他有许久没有碰过这玩意儿了。 那时候刘备留了个心眼，将毒花交给了华佗先生研究，并请他帮自己演一场戏。后来华佗交给他的烟卷，则是普通烟草与曼陀罗花制成的香料浸泡混合而成的，虽然也会轻微上瘾，但并不危害性命，戒断一段时间即可除去瘾头。于是他也顺理成章摆出一副假痴不癫的模样，试图摆脱曹cao眼线的控制。谁知道荀彧这个傻瓜会拿着这包东西去当面痛斥曹孟德，一下子打乱了刘备装疯卖傻的计划，这毒花最后也就落到了曹cao手中。只是刘备没想到，曹cao会一直把这个东西带在身边。 他从包裹里抽出一只烟卷夹在嘴上抿住，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黑暗中烟头燃起的红光格外惹眼，刘备吸了一口，顿感通体舒畅，他懒洋洋地靠在垫子上，双指夹着烟，转头看向曹cao，缓缓吐出烟雾。曹cao被呛到咳嗽几声，沉着脸伸手欲夺下刘备手中的毒烟，被刘备按住手腕，他低声笑道， “曹公，你是不是喜欢我？” 曹cao在微微的愣神后，忽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愤怒，以及被戏弄的屈辱。他抽出手坐回自己的位置，那种愤怒又变幻成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不知道刘备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寡言少语、温和宽厚的刘玄德，会在某一天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像是凭空长出了一身的刺，只要靠近就扎得人浑身发疼。 没等到曹cao回答，刘备也毫不在意，继续在马车里吞云吐雾，还算宽敞的马车很快变得乌烟瘴气起来。曹cao不快地撩开窗帘通风，却见车驾上的仆役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询问之下才得知，那尚书令竟然只身跟了出来，只是被马车远远甩在身后。刘备皱起眉头向窗外看去，见荀彧果然跟在马车后面，那原本清瘦修长的身影被夜色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点，眼眶一下子泛了红，不愿再多看，坐回位置上叼着烟不说话。 看到刘备狼狈的模样，曹cao倒是没那么生气了，他吩咐仆役停车，对刘备道：“去道个别吧。”刘备摇头不语，曹cao忽然靠近刘备，从刘备嘴里把他抽了一半的烟扯了出来，在刘备惊诧的目光中放到自己嘴里，学着他的模样吸着。气味古怪的浓烟倒灌入喉咙，曹cao猛烈地咳嗽着，刘备连忙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无奈道，“别逞强。”曹cao没理会刘备的提醒，继续一边咳一边抽，两三口之后终于适应了一些，至少不会再咳出来。刘备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曹公，这东西有毒……不碰为妙。”曹cao又深吸一口，混杂着奇妙香味的烟雾一点点钻进肺里，“文若说得对，不该拿它害人，如今曹某自食其果，也该受些惩戒。” “曹公……” “去找他吧，我在车上等你，别让我等太久。” 刘备没有动作，曹cao也没跟刘备废话，直接起身把他拉下马车，自己也跟着下了车，靠在车身上，指了指远处的荀彧，让刘备赶快过去。刘备盯着曹cao瞧了一会儿，拱手说了句“多谢”，然后大步朝着那个在月色下朝着他缓缓走来的尚书令快速走去，最后干脆跑了起来。曹cao掐灭了烟头，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白烟，遥望天边。 今夜月明星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