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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燃抬起头,听她讲下去,“可她去读了考古学,”Betsy喝了口水,挑起了眉毛,“非洲方向。”她的表情大约透露了这个决定让夫妇俩有多震惊,姜燃听到Betsy说,“我丈夫说中国的东西不够你挖吗?你要去非洲挖?”两个人朗声笑起来。她们笑过了,Betsy面上温柔起来,“可是她喜欢,”姜燃能从她脸上看到的慈爱,让她想起来隔了一条大洋的母亲,“她很喜欢。”“有一回她做遥感分析,被我丈夫看到了,问她,”Betsy板起脸,学着那位男子的神情,“你不是做考古吗?为什么需要这些?考古不是一个铲子就够了?”姜燃哧地笑起来,Betsy看着她,面上仍带着笑容,声音却慢下来,“所以你看,我们什么都不懂。”“做父母的,我们也会因为什么都不懂,而做出错误的决定。”Betsy拿起一张纸,翻过来,给姜燃看,是她上次的学期论文,“可是世界的精彩,不就是交给年轻人来发现的吗?”姜燃的脸有一些红,Betsy和她一起看她的参考文献,然后道,“至少我看来,你真的很适合继续深造下去。”没有人有义务替你分担生活里沉重的事情,所以姜燃到最后也没有把自己的难处告诉Betsy。可是Betsy让她的心里坚定了一些,也许她应该再努力一把。家里的境况已经越来越艰难了,母亲告诉她,有一位远房亲戚,几十年前搬到了美国,几经辗转,联系到了,现在住在西雅图。姜燃坐上了大巴车,心里一片忐忑。姜燃记得小的时候,他们还是信州一户很富有的人家,有丫鬟和婆子,姜燃的一位姨妈,曾经嫁入了南方最大的军阀家庭。“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儿子哦?”姜燃还记得mama得意的神情,“是真正,要当继承人的大少爷呢。”军阀混战的年代,好像随便街上什么乞丐,都有可能是上一个政权的红人。姜燃只记得日子越过越艰难,艰难到她现在要去找一个从没有见过的远房亲戚,祈求救济。如果可以帮她支付学费,就更好了。姜燃叹了口气,倒不如没有小时候优渥的生活,也不至于低头求人时,脸皮还没来得及磨得更厚一些。」那是座三层的房子,瞧得出来是不错居住区,周围有白人牵着狗经过。姜燃按了按门铃,屏住了呼吸。她的心跳的很快,过了许久,没有什么回应,她开始祈祷没有人在家,或者是她干脆拿的是错误的地址,在她想要再按一次门铃试试的时候,门开了。开门的是个上了年纪的男子,拄着手杖,站的很直,依稀瞧的出来年轻时挺拔的样子,他打量了姜燃一眼,和气地笑起来,“哦,你一定是姜燃。”姜燃没有想过他会记得自己的名字,慌忙点头,“啊,是的。”他侧了侧身子,邀请她进来,又笑道,“我收到了你mama的信,可我实在搞不清楚辈分啊什么的。”他在前面领着姜燃到客厅,“你就叫我叔叔吧。”姜燃跟着他落座,又问那位叔叔,“您一个人住在这里?”那位远房亲戚同她端来一杯茶,“不,女儿和妻子都在大学教书。”“世道变啦,”他明明是在抱怨,面上却全是得意,“现在要妻子养丈夫啦。”他们又聊了一些,聊到了信州,姜燃有些讨好地同他说,“小时候去信州大学,樱花很美的。”那位远房却有些迷惑了,“什么樱花?”他想了想,又感慨道,“我们走的太早啦,”他又哼了声,“要我留在那里,也是要去抗日的。”人上了年纪就会容易回忆,他告诉姜燃他和妻子,是如何乘船从信州到上海,又在海上漂泊里许多天,才抵达了美国。曾经每一天的惊心动魄,到了他嘴里,也都轻描淡写地过去了。姜燃又喝了口茶,她太紧张了,茶已经快要见底,男子站起来,要给她添水,姜燃忙伸手护着茶杯,又同他道谢。她心里正纠结着如何开口,男子突然问她,“我前几日托人给你母亲汇款,她收到了吗?”姜燃才知道他已经将钱汇了出去,母亲的信大概是还在路上,她才没有收到,还这么鲁莽地来找他。姜燃一时更加觉得窘迫,急忙放下茶杯,“真是多谢您。”男子挥了挥手,“都是亲戚,应该帮衬的。”他大概瞧出了姜燃的羞惭,又道,“也真幸好你来拜访我,”他往后坐了坐,“许多年了,能听到家乡话,真好啊。”姜燃有点感激地看他,终于鼓足了勇气,显得有点莽撞,“mama让我从学校退学,去社区大学读文凭。”她吸了口气,想起Betsy上午对她的鼓励,“可是我很喜欢英文文学,我觉得,我觉得自己可以继续深造下去。”她的脸涨得通红,声音也抖得厉害,“您能不能,能不能再借一点钱,让我把书读完?”她简直无地自容,不知道怎么说下去,连自己的声音都象是另一个人发出的,“我一定会还您的。”她说完话,男子好像突然听到她这样讲,也愣住了。他其实只恍惚了一会,可对姜燃来说,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然后她听见他说,“哦,当然,”仿佛是担心她没有听明白,“没有问题。”大概是很久没有一个小姑娘红着脸,亮着眼睛同他道谢,那位远房的叔叔也一时窘迫了,逃一般地站起来,“哎,快到我妻子回来的时间了。”他想到了什么,又同她道,“我新买了榨汁机,你要不要看看?”姜燃慌忙站起来,跟着他去厨房,偏眼看到了一张婚纱合照,是那位叔叔年轻的时候,很英武的样子。照片里那位年轻的女子,看起来却很眼熟。那位叔叔在厨房看她,“这说明书字太小了,你眼睛好,来帮我看看?”岁月真是很神奇的东西,姜燃想,当年英武的男子,在西雅图做起了家庭煮夫。她踏进厨房,是最新款的榨汁机,前段时间电视里疯狂播着广告,似乎这位家庭煮夫,还很赶时髦。姜燃对照着说明书,帮他把榨汁机装好了。男子已经利落地刮起了胡萝卜,一边同她道,“我妻子回来要喝果蔬汁的,她最近说要减肥。”他一个人在那里絮絮叨叨,似乎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信州话,又有耐心听他讲鸡毛蒜皮的人,“其实她不胖呀,你也知道的,他们学院那些人,腰像木桶一样,也没有减肥呀?”他一面把胡萝卜切成块,一面吩咐姜燃去拿橙子,又想到了什么,“哦,你一会见到她,不要说我放了胡萝卜。”他冲姜燃眨了眨眼睛,姜燃居然有点被这位长辈电到,大概是年轻的容貌尚且还有残余的效力,她又听见这位叔叔小声同她叮嘱,“她不喜欢胡萝卜的,但是我不会告诉她我放了。”姜燃还想说什么,他俩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