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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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就要举行祭神仪式了!” 伴随着这十万火急的消息,在客栈里碰头的众人也意识到,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龙心镇算不得多大,他们已经全力在镇中各个可能的角落里搜索那块龙心石了,然而至今仍是一无所获,罗成的神色不由严肃起来。 “先去通知官老爷,就说明日定能证明杨兄的清白,让他届时带着人马于镇外等候,若是我们失约了,镖局也会给他一个交代的。”他朝一个弟兄叮嘱着,那人立刻快马加鞭赶出了客栈。 而最棘手的莫过于龙心石究竟在何处了,莫非他们的猜测终究是错了,龙心已经被带走了?罗成朝站在周围的兄弟们一一确认过去,每个人都报出了自己前去探查的地点,而一张龙心镇的地图被铺在了桌上,符申按着所述的一个个圈画过去,最后居然只剩神庙没有被圈上。 会在神庙里吗?那人当场验货后恼羞成怒就给藏在某个角落了?然而神庙如今戒备森严,侧殿更是不准进入,进入搜查的难度可就比镇子其他地方都高了许多。符申自然明白这个理,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找不到龙心的最坏打算——直接劫人,然后离这个镇子越远越好。 “祭神的地点就在那个广场,对吧?”他朝罗成确认着,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拎着佩剑打算出门,罗成能察觉到他的决断,望着他的背影,他叹口气,提高声音对其他人道:“不能放弃,还有时间,我们贾家镖局的弟兄们,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认输,大伙儿说是不是!” 众人纷纷应声,在短暂的重振旗鼓后继续出发,寻找自然混入神庙的方法,符申听着身后热火朝天的动静,明明已经走出了不少,还是转回身朝罗成望去,随后拱手认认真真行了个礼。 镇中心的广场一直都是空空荡荡的,如今符申再去,却赫然多了一个由无数木柴架起的刑台,刑台上笔直立着一根粗重木杆。虽不知是何时搭起来的,但周围已经有不少镇民将目光聚集了过来,符申能听见他们毫不掩饰的议论声,烧死罪人、神明息怒、继续保佑……刑台上分明还什么都没有,但他却仿佛已然见到了杨善被绑在那上面,被迫接受莫须有的千夫所指的场面。 他的心狠狠颤了一下,握着剑柄的手下意识攒得死紧。不能在这时发作,他必须保证明天能顺利接近这个广场,那些议论声不过过耳云烟,他不会真的让杨善经历那一切的。 他低下头,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悠哉从广场边的小道路过,与那刺目的场景渐行渐远。 回到客栈后的这个夜晚是难熬的,镖局的人除了罗成皆未回来,他再次向对方表达了感谢,并把玉书交给了对方照料——毕竟那人回来的目的之一肯定是玉书,而他明天则必然没空看着这个不安定因素了。 玉书表现得相当不乐意,面对罗成仍是一个劲儿往符申身后躲,不过符申这回不再容忍他了,他从怀里摸出那只偶尔发现的小球,当着玉书的面轻轻掂了掂,随后把东西递给了罗成。 “?” 对方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疑惑,但还是先行接下了那颗轻飘飘的小球。 “染香珠,你先收好,等之后有空闲了再细说。”符申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随后他毫不犹豫让开通路,在玉书背后轻轻一推,把人坚决交付给了罗成,而奇妙的是,傅玉书这回不再拒绝了,他神色里仍能看得出不愿,但却再无一句话语,安安分分走到了罗成跟前。 “……玉书?”罗成迟疑唤了一声,想去揽他的肩膀,手刚抬起就被对方拍开。“娘让我暂时跟着你,不代表你就是好人了。”他轻声嘀咕着撇开了视线,语气仍是稚嫩,但罗成分明从中听出了一丝熟悉的不屑。他抬眸重新与符申对上视线,神色交汇后似是心照不宣领会了什么。 “好吧,暂时跟着、暂时跟着,那夜色已晚,先去睡觉,明天早晨我来找你。”他也拿出了哄孩子的架势,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就带玉书出去了,而符申终于松下了紧绷一天的神经,他躺在本属于他和杨善两人的床铺上,闭着眼想要入睡,却是彻夜难眠。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他便拢了衣裳执了佩剑,悄然离开客栈独自前往祭神的广场。祭神会在午间日头最旺之时进行,为时还尚早,但祭祀的准备却是从一大早便开始了,他冷眼看着那些人在广场周围插上标杆,架起临时的栏杆围栏,又在那个由木柴搭起的刑台周围摆上了瓜果牛羊,竖起了画着符咒的旗帜,那镖局之人所言不假,看架势确实挺壮观。 符申挑了个不显眼但能清楚看到祭场正面的角落,抱着他的剑倚靠着墙壁,一言不发地静静等着祭祀的到来。镇里的祭神吉日是一个无云的大晴天,太阳一点点升起,将温暖的光芒洒向地面,冰冷的温度终于回升了一些,随着日照渐强,围在广场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投下的影子黑压压一片。 在影子缩到最短的时候,祭祀似乎终于开始了,伴随着一声尖锐的长啸,镇中长老缓缓踱步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满面威仪,身后跟了数名身着奇异服饰的壮年男子,不紧不慢走至广场正中后,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他似乎很满意地笑了笑,随后朝后方随意挥了挥手。 时隔不过数日,符申终于再次见到了杨善,恍然间竟有种隔了数年的错觉。他的杨大人是被两人左右架着带上来的,他神态有些疲惫,向来梳理得齐整的乌发此时也凌乱不堪,虽然眼神仍是清醒又倔强,但仍是能让他心疼至十分的狼狈模样,而且,他的脸上,左右两颊都被涂上了与旗帜上类似的奇异符号,黑红的色泽让符申联想到了血,也将杨善本就虚弱的唇色衬得愈发的白,唯一庆幸的是,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受伤,应当是待遇或者环境太差才导致的这幅模样。 符申的目光紧紧盯在对方身上,尽可能地将他目前所能看到的、关于对方的一切都收入眼底,杨善被架着走上了那座将要被燃烧殆尽的刑场,粗糙的麻绳将他与那根竖立着的粗重木桩绑缚在一处。 “罪人!盗走了龙心的罪人!”、“快点烧,神明在等着了!”此起彼伏的声讨与议论越来越大,而那长老含笑扫视了一圈后才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可以安静了,他的右臂抬高,指向高处的刑场,满脸自傲地准备开始介绍这被他们亲手擒下的恶徒,谁知嘴才刚张开,第一个音都还未发出,就见眼前突然一个人影极快闪过,快到他以为自己大白天撞见了鬼还是哪个神明,随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才反应过来,顺着大伙儿的视线扭头看向自己所指的高台。 一个年轻人站到了高台上,傲然立于他们的罪人身旁,他的手里握着一柄长剑,雪白剑身已然出鞘,在阳光下闪着耀眼凌厉的锋芒。他没有理会底下的嘈杂之声,只挥动利剑干脆利落地将麻绳斩断,抬手稳稳当当地扶住了失力靠在他身上的人。 “还好么?哪里不舒服,他们给你下软筋散了?”那青年自然就是符申,他本还算游刃有余,见对方似乎有些腿软却立刻心慌了起来,一边急切问着一边将他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也解开。杨善的手被绑得发麻,绳子解开后好似有千百只蚂蚁在手上啃噬乱爬,又僵又麻的感觉让他只得颇为木讷地抬起手臂,任由符申拉着他的手搭在肩上,抬眸望了眼心急如焚的人后小声嘀咕道:“饿了,他们一天没给我吃饭……” 而且这么个大冷天里也不给他添件衣裳,还好今天阳光不错,照得还算暖洋,不然又冷又饿,简直称得上他离京以后最凄惨的经历了。他本想逞能表现得硬气一点,然而看到符申出现在视野里,朝孤零零被架在高处的自己奔来时,杨善的语气还是忍不住带上了委屈,他的嗓子也有些哑,听在符申的耳里便更是引起了无尽的怜惜。 “客栈里有吃的,我也备了食物了,待会儿回去我们就吃东西、沐浴,然后好好睡一觉。”他柔声说着,臂膀牢牢搀扶住那人的身体,随后终于转过脸去,和正仰着脑袋恼怒瞪视他的长老对上了视线。 “你这恶贼同党!当初谅没有证据便也没抓你,给你次改过的机会,没想到居然跑到祭祀重地放肆!还敢劫囚!你这是侮辱、对神的……” “长老,”那人眼看气急败坏得都要跳脚,符申却根本不想听他说完,冷着声音直接毫不留情打断了他,“他没偷任何东西,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进行这错误的仪式了。你们爱烧什么别的在下不管,但此人,我现在就要带走。” 或许是镇里从来没人公然对抗过这位长老,哗然议论声登时沸反盈天,长者一双眼瞪得溜圆,恼怒反问着:“谁没偷东西!人赃并获,休得胡……” “您确定是人赃并获吗?” 又一个年轻的男声再次打断了他,这次是从围观人群之后传来的,长者的脸色被憋得涨红,愤愤转过身望向那声音的来源,符申虽已熟悉了这个声音,但也颇感意外,不由小声叹道:“罗成?莫非真找到了?” “谁?”杨善头一次听见这名字,轻声询问道,他穿得并不够暖,脚步又仍是虚浮,这会儿干脆把全身重量都压到了符申身上,若不是众目睽睽,他甚至想直接闭眼睡过去就好,毕竟符申来了,他会处理好一切的。 “玉书的旧识,一位镖师,等回去以后我再详细和你说。”对方也轻轻回应着,同时解开自己的外衫披在了杨善肩上,而不远处的围观人群从最外边开始渐渐让出了一条通路,罗成带领着一夜未见的弟兄们昂首阔步朝祭场走来,他们应当都是一夜未睡,但此时各个看上去都意气风发,而罗成的手里还捧着一个粗长的木匣。他走至最里层的位置,没有越过那些形同虚设的栏杆,只是站在围栏外将那个木匣举高,同时继续道:“这是在侧殿偏僻角落里发现的东西,还请各位都认一认。” 他说着打开了木匣,先朝长老的方向展示了一下,随后缓缓转身,给周围所有镇民都大大方方展示了匣子里的东西——暗红花纹、心脏形状,正是他们以为遗失了的龙心石。 “龙心就在侧殿里,从未被带出去过,那么也就不存在赃物这一说,更不存在窃贼这一说,您觉得我说得对吗?”他朗声说着,笑盈盈的目光真诚投向了长老,“前段时间刚下过暴雨,听闻镇里也不太安稳,发生过小小的地摇,那么,或许是龙心不巧被颠了出去,而侧殿之后就禁止众人进入了,所以才导致这角落里的神物一直未被找到呢?” 长者轻哼了一声,对他这颇为牵强的解释不置可否,只反问道:“那此人身上的香室气味又该何解?那可是只有无人祭拜的关殿之时才会点上的熏香,他一个外来的家伙,除非偷溜进香室,不然不可能沾上这香气!” 罗成的笑容仍是不变,符申甚至从中看出了几分成竹在胸的味道。“这就要请你们镇里的一位店铺老板前来解答了。”他说着,往后稍了稍身,做出“请”的手势,而随之走上前的,居然正是杨善他们购买冬衣的那家成衣铺老板。 “这、应当是这样的,我先给各位解释一下,我手里这个叫做染香珠,它在制衣的时候可以……” 那位老板看起来也有些慌乱,局促举了举手中的东西便开始滔滔不绝解释起来,符申眼尖地发现,他手里捏着的,正是之前他塞给罗成的那颗小球。 倒还真是个让人意外的用法,他把东西交给罗成的时候的确另有目的,但却也没想到居然在这关键时候派上了用场。他望向罗成,目光里多了几分深意。